因为沈橙尔生病一事,原本在后院当透明人的两个妾,一个通房就像雨后竹笋冒了出来。
敛冬舀起一勺糖蒸酥酪喂给沈橙尔,轻声细语:“等下夫人记得不要说话,知道吗,要不然的话,以后敛冬就不给夫人准备甜食了。”
嘴里嚼着糖蒸酥酪的沈橙尔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头正揪着个布老虎耳朵玩。
正准备让人进来时,一个穿着月莲琼枝百褶裙,云髻间仅着白玉簪的女人走了进来,朝她微微俯身,露出一张云描月绘的美人脸:“妾身绿珠见过夫人。”
很快,第二个进来的是早些年教顾兰息通人事的苏荷,她嘴巴甜,会来事,又生得身段风流,倒是很得顾兰息宠爱。
第三个进来的林青青身着缟羽高领长裙,妆容依旧清淡得素净,完全和他们想象中浓妆艳抹,自以为得了几分宠爱就蛮横无理的妾室不一样。
一个两个都穿得如此素净,简直比他们沈府丫鬟穿得都不如。
拂夏低头看向夫人用来做亵服的料子都是素有一金一寸的彩晕锦,镶着南海珍珠的软底履只配在室内穿,再瞅他们只绣了几朵小花的翘头履,该不会顾家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吧?
丫鬟们带着怜悯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犹如针扎般不适。
最先沉不住气的苏荷出声道:“夫人的身体可好些了吗,奴婢屋里还有爷送的几支人参,正好拿过来给夫人补补身子。”
她嘴巴上说是送人参补身子,暗地里不过是炫耀爷对她的宠爱。
撩起眼皮的沈橙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临到嘴边时咽了回去。
因为她家里头别的不多,就人参多得能泡脚,还都是足有手臂粗。
敛冬倒是不客气的接过,笑眯眯道:“既然苏姑娘愿意割爱,我便替夫人谢过苏姑娘好意。”
原本只是想客气客气的苏荷没有想到她会当真,心疼得脸都绿了,硬从牙缝中挤出:“夫人喜欢就好。”
此时的林青青,绿珠皆在打量沈橙尔。
在他们那个充满脂粉香气的八百姻娇柳巷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连花魁也是一茬接一茬,三年一个轮回。
肥环燕瘦,楚腰卫鬓,蛾眉曼睩,媚骨天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
但他们此时,竟在即使仍在病中却不掩其艳色的沈橙尔面前自惭形秽。
原以为外人盛赞的大祈第一美人不过是夸大其词出来的美人,可今日一见,才惊觉自己是井底之蛙,目光之浅薄。
若说汴梁城有十分颜色,她一人独占七分倾城色。
里头颜色最好的翠玉抚平鬓间玉簪,压下心头浮现的危机感,笑得温柔讨巧:“奴家和青姐姐本应该早些日子过来给夫人请安的,又怕那个时候触了夫人的霉头,这才一拖再拖,还望夫人不要生气。”
她虽没有明说是哪件事,但话里话外指的都是沈橙尔在婚礼现场被世子爷当众扔下一事。
就连她今日过来,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个不得宠后黯然神伤,或是被嫉妒扭曲面容的主母,谁知道对方淡然的完全不将这件事,还有他们放在眼里。
林青青和苏荷都有些惊讶她的胆大,余眼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沈橙尔的脸色。
还在走神中的沈橙尔,直到敛冬在耳边轻咳一声才大梦初醒,秀眉微蹙:“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抓得掌心泛白的翠玉笑意一僵,只得重复一遍:“奴家和青姐姐本应该早些日子过来给夫人请安的,又怕那个时候触了夫人的霉头,这才一拖再拖,还望夫人不要生气。”
敛冬知道夫人因为母亲去世得早,继夫人又向来不喜夫人,导致夫人对一些后宅的规矩,乃至小手段完全称得上是两眼一抹黑,好在相国和两位少爷疼夫人,否则夫人在府里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捱。
遂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一般人家家里的男主人纳了妾室,妾室第二天都得要前往主母的院里请安敬茶,得了主母认可后才算真正过门,并且往后还得每日晨昏定省到主母屋内请安,伺候完主母用膳才能回去。”
沈橙尔听完,看向他们的眼神瞬间变了,偷偷在袖口里掰着手指头算账。
绞着帕子的翠玉等人倒没有想到,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厉害的。
敛冬又怎会不明白这群狐媚子打的什么主意,顿时声线冷得像冰渣子:“在我们沈家,像这种不敬主母的人,理应拉出去沉塘,或者是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翠玉,林青青,苏荷一听,瞬间白了脸,猛地想起,他们的这位主母可不是个善茬。
握着茶盏的手,已经抖得不行的苏荷强装镇定的挤出一抹笑来:“妾身之前曾来拜见过夫人,可是夫人一直对外宣称不见客,这才迟迟未得拜见夫人。”
绿珠紧随其后道:“奴家进门那天是想来拜见夫人的,可是那段时日世子爷皆歇在奴家院里,还说,说是免了奴家日后给夫人请安的规矩,奴家就担心自己要是贸贸然过来,肯定会惹了爷生气。”
翠珠说完又娇羞地低下头,好露出纤细脖间印上的靡靡爱痕,她知道当妾的性命都是被主母捏在手上,可是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正妻,不一定就比得上受宠的姨娘。
如今的她正得世子爷宠爱,就忍不住拿来刺刺这位出生高贵,长得还漂亮的主母。好让她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凭借美貌和家世就能得到的。
而且顾小姐可是说了,谁要是能惹得主母生气,还会有赏,她又怎能不在卖力点表演。
沈橙尔听完他们找的借口,才将目光转到从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话的林青青身上,下巴一扬,问:“你呢,又是因为什么。”
林青青起身行礼,解释道:“妾身前段时间感染风寒,担心会将病气过给夫人,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拜见。”
敛冬听完他们各自找的理由,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世子后院里的这三位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这屋里指不定有多热闹。
窝在美人榻中的沈橙尔则是垂下眼睫,眉头微蹙带着一分不耐,像是游走在发火的边缘,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这是乏了。
敛冬咳嗽一声,唤来正在忙活的念秋:“我记得夫人的嫁妆里有几匹江南上贡的雨花锦,你拿出来送给几位姨娘,就当做是夫人给的见面礼。”
雨花锦质地虽不如彩晕锦绚丽夺目,但胜在风格秀丽,纹样丰满,颜色也不落俗套。
见到这般好的料子,苏荷三人皆是爱不释手,就连嘴巴也变得甜起来。
拂夏瞧他们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遂出声赶人:“夫人有些乏了,几位姨娘就先请回吧。”
他们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才离场。
等人一走,重新趴回床上,整个人裹进被窝里的沈橙尔不满地嚷嚷起来:“我不喜欢他们,我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送礼物啊。”
“奴婢也不喜欢他们,但他们好歹也是世子的妾,日后伺候夫人的奴婢。”敛冬将灌了热水的汤婆子放在沈橙尔的肚子上,无奈地轻叹一声。
这时,刚下朝回来,连官服都没有换的顾兰息黑着脸踹开了清风挽月的大门。
怒气腾腾的朝着内间大吼:“沈橙尔!就算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你也不能这么欺负绿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