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橙尔半夜得了温病一事,自然是传到了顾轻月耳边。
“大晚上的就那么折腾人,怎么不直接病死得了。”这个点本应该睡下的顾轻月无不恶毒地想,但她也清楚要是沈橙尔真的如此轻易病死,顾家肯定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她寻个好婆家。
因着此事睡意顿消的顾轻月披着件织兰锦袍来到镜台前,望月自照镜影。
素手取一管黛青螺轻扫蛾眉,唇抿胭脂对镜盈盈一笑,笑问:“本小姐美吗。”
在旁点灯伺候的点墨自然是点头称美,并将室内烛豆吹灭一盏。
好营造出香雾空蒙月转海棠,浅浅点妆艳。
“那你说说,本小姐与沈橙尔比起来,谁更好看。”嘴角笑意渐淡的顾轻月打开紫檀绘凤点珠妆匣,从里取出一支红翡翠珊瑚簪在发间比划。
盈盈月光下,衬得她的小尖脸比白日里多了一丝柔美,少了那分高高在上的尖酸刻薄。
咬着唇的点墨望着小姐只能称得上清秀上佳的脸,又如何能比得过沈家大小姐那张,一笔一画一勾勒都极富秾艳色彩的增娇盈媚,醉颜微酡。
沈大小姐虽性子骄纵惹人厌,但是一见到她的那张脸,就会令人感叹这样的女子,哪怕做出什么恶事都应该值得被原谅。
指甲掐得掌心淤青的点墨知道小姐正等着她的回复,明明只要上下嘴巴一碰就能说出来的事,她的嘴唇却像被米糊黏住般难受。
她又惶恐小姐会拿此事发火,只能生硬地转了话头:“奴婢听说明日表小姐会来府上居住。”
经她提醒,顾轻月才没有继续在容貌上纠结,而是将红翡翠珊瑚簪拍在桌面,冷哼道:“表姐一向喜欢哥哥,要是知道哥哥居然娶了曾当众羞辱过她的沈橙尔,指不定会怎么闹,还有哥哥屋里的那两个妾,记得让他们学聪明点。”
她要让沈橙尔知道,这就是不讨好她这个小姑子的下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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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挽月的丫鬟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又是煎药又是备炭,直忙到天亮,沈橙尔的烧才退。
醒来后的沈橙尔正穿着件单薄的橘红里衣,被冷汗打湿的墨发贴在熏上一层浅绯的巴掌小脸上,一双盛气凌人的桃花眼染上氤氲水雾后像林间小鹿,怯生生且懵懂,唯眼尾一抹嫣红美得惊心动魄。
凹凸有致的身形在薄薄一件内衬下且娇且魅,显得一身风流,那盈润似玉的肌肤像一颗被剥了皮的鲜美荔枝,正摆在白玉碟中诱人亲尝。
抱着蓝萱草软枕的沈橙尔听见珠帘掀开的珠玉碰撞,轻轻唤了一声,娇滴滴的嗓音似软似媚,娇憨中带着软绵,即便是女子听见了都得酥了半边身子,何况是男人。
即便是自小伺候夫人长大的敛冬,仍是会被夫人的颜色惊艳到失神。
这样的好颜色,无论嫁到谁家都是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儿,也只有姑爷不解风情,不爱牡丹,唯爱路边不长眼的百合雏菊。
更怨恨起太子殿下,他明知道大小姐那么喜欢他,还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另嫁他人就罢了,竟还诚心派人送了礼来。
“夫人应该是昨儿个淋了雨,又在外面吹了许久的冷风,才会害了风寒。”将眼中失神压下的敛冬把端来的药碗放在酸枝木花几上,走到六角菱花窗边仔细着窗棂是否关好。
敛冬转过身,扫见沈橙尔内衬被拥雪成峰崩开,显其形,窥其色,脸颊一红的打开紫玉藤锁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件绣满玉玺映月的肉桃外衣给她披上,指责同在屋里伺候的熙春。
“夫人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你们怎么不帮夫人多穿两件衣服。”
“我想洗澡。”雪白贝齿轻咬下唇的沈橙尔闻着桌上苦药味皱起鼻头,两只手不舒服地扯着身上里衣。
她本就出了一身汗,要是再多穿上一件,岂不是要悟出馊味。
“奴婢早早地就为夫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这就使人抬进来。”端着吃食进来的念秋笑道,“不过夫人可不能泡太久,要不然容易风邪入体。”
沈橙尔身边共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一等丫鬟是敛冬,拂夏。二等丫鬟是早早许人的念秋和年龄最小的熙春。
他们名字的由来,同取自春夏秋冬。
屏退丫鬟,香雾缭绕的室内。
解了外衫的沈橙尔才刚沉入洒满花瓣的橡木澡盆,忽听沁园雪紫铜落地屏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姐姐倒是好雅兴,大清早的就央人抬水沐浴。”清冽如松山雪,月下仙的低低笑声亦跟着传来。
听见声音的沈橙尔抬起那双懵懵懂懂的杏眼,失神地看着来人走过屏风而忘了反应。
穿过屏风的宋辞只见浴盆中的女子一身细腻雪白的皮肉像一捧春日梅枝雪,于满室昏暗中如明珠盈月。
他原本挖苦的话像卡在喉间,最后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另一句:“姐姐的身体才刚好,要是泡久了,小心风寒又得找上门来。”
恍如未闻的沈橙尔往水下沉,任由温暖的水流将她包裹其中,唯有那双杏眸落在他身上不曾离开。
“姐姐洗澡的时候,怎么都不派个丫鬟在外边守着,还好进来的是我,要是其他男子可就糟了。”垂眸转身,借用假咳掩饰的宋辞忽然嗅到一股子空谷幽香,喉结不自觉滚动。
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闻着格外勾人。
两条嫩生生藕臂搭在浴盆边缘的沈橙尔依旧垂眉不言,就连那双失了焦距地目光也不在落在他身上。
阴阳怪气了她几句都见她没有反应的宋辞正觉得奇怪时,忽听一声小猫缀泣,紧接着他袖口被人攥住。
原是沈橙尔下腹传来一阵坠疼,浸泡在热水里的四肢变得又冷又重像拴上铁链。
水面上突兀地浮起一片猩红,血腥味经过热水地浸泡,挥发,就像一锅煮得沸腾的毛血旺。
从小到大都没有流过那么多血的沈橙尔被吓得白了脸,眼泪滚落香腮地拉住就近人的织莲袖口。
“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她也说出了从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哭的模样娇秀且惹人怜惜,更多的还是令人腾升出一股子将她弄哭得更凶,最好哭得支离破碎,语不成调的摧毁欲,破坏感。
又像阳春白雪铺上一层,艳靡牡丹花瓣。
忽然被拉住袖口,又听到摸不着头脑话的宋辞转过身,对上的就是一张晨露牡丹。
待他见到水面上漂浮的猩红,随着动作在水面晃动的波浪,白皙脸皮顿时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别过脸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姐姐应该是来了月癸,还有月癸并不会致死,姐姐不用怕。”
“什么是月癸?”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沈橙尔睫毛垂泪地想要起来,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站都站不稳。
重心不稳定的她原本应该是往后倒的,谁知道脚下一滑,连人带盆跟着往前摔。
沈橙尔以为自己要摔疼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摔入了一个温暖的,充斥着雪松味的怀抱中。
察觉不到危险后的沈橙尔两条湿漉漉的手臂自然的攀上男人的肩膀,两只脚踩上他鞋尖,泛白的嘴唇嘟哝着凉。
怀里突然撞入一具温香软玉的宋辞身体僵硬地闭上眼,喉结滚动间想呵斥她松开,但沈橙尔却因为肌肤接触到冷空气,冷得她一个哆嗦地往他怀里钻,气得他直接想把人扔出去。
她就算不知道他是个男人,也不能那么自然地往讨厌的人的怀里乱钻!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冷。”冷得直打哆嗦,肚子又疼,两条腿酸胀无力的沈橙尔只能紧紧抱着他不放。
好像只有这样,不适的身体才会稍微好受些。
明明是她有求于自己,还要摆出高高在上口吻的宋辞忍着掐死她的冲动将人抱起扔回床上。
他今天真是作孽来看这个蠢女人,就应该由着她疼死!
被裹成粽子的沈橙尔皱起秀气的鼻子,两只手紧紧攥住锦被,抬起水润润的泛雾杏眸,脸颊红扑扑的瓮声瓮气道:“什么是月癸啊。”
额间青筋跳动的宋辞见她的反应不像作假,不由皱起眉头。
该不会她长那么大,这是第一次来月癸吧?
却也奇怪,普通女子十二十三岁就会来初潮,为何沈橙尔临近十八才来,甚者无人教她。
就连此时的她与平日相比,判若两人。
若非眉眼间骄纵亦显,他都惶恐此人非是沈橙尔。
他虽然对女子来月癸一事也不清楚,却还是耐着性子为她解释:“所谓的月癸又叫女子初潮,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持续时间为五到七天,在这期间忌生食,冷水,辛辣等刺激食物,更忌讳同房,剧烈运动。”
咬着手指头的沈橙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袋上的两根呆毛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那他们是怎么来的,还有为什么我总觉得像小便失禁一样控制不住。”
她以为,月癸应该是能控制的,可是她试了一下,完全控制不住,还有她这几天要是一直这样,岂不是要换掉好多条裤子,要是突然有人喊她出去玩怎么办。
“咳。”一口气上不来的宋辞差点儿没有把自己咳死。
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怎么连这么浅而易懂的道理都不明白。
“就,就………”就在宋辞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时,前面去厨房端糕点的拂夏与念秋回来了。
他们二人见到出现在屋内的宋辞,脸色一白地拦在沈橙尔面前,神情带着些许慌张。
“姐姐来了月癸,你们正好教她如何使用月事带。”说完,宋辞竟像逃似的快步离开。
他的背影,同样写满了落荒而逃。
宋辞一走,沈橙尔红着小脸,将前面的疑问重复了一遍。
拂夏听见夫人来了月癸后,走到床边揉着沈橙尔的半湿墨发,脸上的笑意有着片刻凝滞:“我们女子来月癸,就说明是长大成为女人的信号,也说明夫人能生小宝宝了。”
“怎么才能生宝宝?”第一次接触这个知识点的沈橙尔咬着手指头,满是疑惑。
“就是,就是当一男一女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了宝宝。”拂夏为她掖好被角后,才打开衣柜拿出一早备好的月事带。
闻言,浑身发寒的沈橙尔将手放在不断传来绞疼的肚皮上。
眼中全是惶恐的后怕,瘦弱的肩膀像冬日里被寒风吹打的枯叶。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走进来的熙春说:“夫人,姑爷的两位妾室和通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