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清理门户

祥叔呆坐在椅子里,看向盛溪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神色,有对过去的回忆,有自责,有对慕君华的愧疚,还有对眼前这个不再温和的少女的畏惧。不再清明的双眼泛出泪光,他知道盛溪说的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能力把慕君华照顾好,嘴唇哆嗦几下,终究沉默而沮丧的将头垂了下去。

看他听进去了,盛溪便不再多说,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祥叔苍老虚弱的声音:“裴明……你要如何处置?”祥叔恼恨裴明做出伤害慕君华的事,可到底他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些年来他们早就成为彼此的家人,伤了谁他都心疼。

盛溪的脚步微顿,继而离开。她不是圣母,没有义务原谅伤害她家人的人。

慕君华已经吃过饭,盛溪进门便问:“吃好了么?”见慕君华点头,于是说:“收拾一下跟我去西乐巷吧。”

慕君华愕然抬头问道:“为什么去西乐巷?”

盛溪走到慕君华身边,顺了顺他的头发,看向他的眼睛闪着柔软的光,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一时难以割舍,但西城本就偏僻,这个宅子格局也不好。再说,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不希望你对我们的新房有什么心理阴影。你放心,西乐巷的宅子我会叫人挂上慕府的牌子,房契也一并过到你名下。明天就宴请各大家主,向他们宣告此事。”

这个宅子是慕君华初来滨州城的时候置办的,那时候因为钱不宽裕,买不起东城的宅子,只得在西城落户。诚如盛溪所说,这个宅子百般不好,可他在这里住了十年了,在这里生了根了。这里早就成为他心目中的家,突然让他搬走,他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盛溪也知道这个要求霸道又突然,慕君华定然一时不能坦然接受,温柔劝说:“慕府并不单单是一座宅子,你才是慕府的核心。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慕府。况且咱们只是搬家,宅子还可以留着。”

慕君华明白,盛溪为他考虑的已经足够周全,连房契都要改成他的名字。慕君华的眼神放空,思虑了良久才回神,长嘘了口气,说;“房契就不必改了,剩下的都听你安排吧。”

盛溪把李和英喊了过来,对慕君华说:“都什么东西需要搬,你只管吩咐和英,他会处理妥当。”

李和英毕竟在慕府时日尚短,且一直都是在祥叔身边伺候着,慕君华用着不如青梅他们顺手,于是问道:“青梅和春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的东西一向都是他们在打理,让他们收拾就好。”

看一眼慕君华,盛溪不忍心告诉他那些人不会回来了,于是打马虎道:“等问完了话,弄清事情真相再做决定吧。这样吧,让和英先看着收拾,等全都搬完了让他登记个册子给你过目。”

慕君华点头应允。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想见见裴明,带我去见她可以么?”

盛溪担心慕君华心软又念旧,本来不打算让他再见慕府的那些下人,可心知这事没办法全瞒过他,不让他见上一面他早晚要起疑,便点头同意。

此时城北郊外一处民宅,裴明所犯的错确定无疑,没什么可问的,只等着盛溪下令处理,因而她被单独关在一间房子内。剩下的人集中在两间大房子里。

十几个人一字排开站着,脸上尽是迷茫。明明昨个夜里睡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个地方?

祥叔院里的紫荆年纪大些,人也沉稳,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我们抓到这里要做什么?”听到紫荆问了,厨房的两个厨夫和洗衣房的浣衣郎也大着胆子附和。

槿儿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而是在这些人脸上来回巡视几回,才面无表情的问道:“昨天夜里,都谁听到府里的动静?”

元谷喝了青梅送她的酒,哪儿听的着什么动静?直接嚷嚷道:“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我喝了一坛子酒,睡着了。”

槿儿冷冷的看她一眼问道:“春梅和青梅房间的门也不是你锁的?”

“废话,我吃饱了撑的啊,我锁他他们的门干嘛啊?不是我,你赶紧把我放了。”所谓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元谷这样的。槿儿盯着元谷看了片刻,抽出长剑“刷”一下,如切瓜般,元谷已然身首异处。

元谷不以为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屋顶和墙壁。这些普通家里的奴才,哪儿见过这个场面,一个个吓的面无人色,失控的啊啊大叫。青梅心知昨夜自己做错了事,更是吓的冷汗淋漓。

“没用的奴才没有活下去的价值。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好好好想想最近府里都谁有异常,昨天究竟是谁锁了门。”槿儿毫无温度的的话砸出来吓的这帮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惊恐的瞪大眼睛,相互看着。

眼看时间就到了,槿儿催道:“时间快到了,我的耐心有限。”

先前吓的失禁的桃枝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说:“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我全说。前两天,我看见紫荆偷偷出了府。”

听桃枝提了自己,紫荆先是一惊,随后大声怒骂道:“你这贱蹄子,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出过府?”

在他大骂间槿儿的剑已经指在他的咽喉处,他忙住了口。

盛溪的马车行驶到城北郊外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门前才停下,盛溪扶着慕君华下了马车。上前敲了敲门,片刻槿儿前来开门。简单的和慕君华打了招呼便把二人让进去。

裴明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盛溪示意十一陪慕君华进去,她趁机询问槿儿审问的结果。

看见裴明被捆着丢在地上。对身边跟着的十一说:“你先去门外候着。”十一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依言退到门外。

裴明早已经被迫醒酒,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看了一眼又合上。对于昨天夜里因为醉酒做出的荒唐事,却并没有几分懊悔,她所做的不过是她在心里早已重复了几千回的事。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裴明,心中百感交集。先前几人亲如姐弟的场景明明还历历在目,怎么一夕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慕君华只觉得喉头堵得厉害,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了一点心头的酸胀,囊着鼻子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起……”

他想问裴明,究竟什么时候起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可他问不出口。也没等他问出口裴明就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哼!”裴明猛然睁开眼睛怒视着慕君华,里面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她接着说:“慕君华,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思难道还不够明显么?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明白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千里迢迢的从徽州跟你来滨州?”

那时候慕君华才十三岁,刚刚父母双亡,怎么能想到那么多。裴明说把他当亲弟弟照顾,他就真的信了。此时听裴明的意思,竟是从那时起,她便藏了这心思。心里觉得万分愧疚,为他这么些年来不曾看穿她的心意而愧疚,也为不能回应她的心意而愧疚……

“对不起……”慕君华略带哽咽的道歉。

裴明眼中的怨恨似乎比方才更盛,愤怒的说:“对不起有用么?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我知道我身份卑微,配不上你,所以我努力的帮你实现你的愿望。我以为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陪在你身边,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可你呢?我在外面为你卖力,你转眼就要和一个只认识一个月的女人成亲!慕君华,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残忍?”

裴明近乎仇恨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慕君华的心上,吸了吸鼻子,深呼了一口气,说:“你对慕府的付出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待,我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可是裴明,爱情从来就不是对等的。你觉得我不回应你就是自私残忍,可你呢,青梅默默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看到了么?”

裴明血红的眼睛里有些自嘲,她一直都知道青梅的心意,只是她不爱他,所以一直假装不懂。她辜负了别人,也被人辜负,这一切大概都是她的报应。

慕君华又说:“慕府能有今天,里面有一半是你的功劳。我慕君华也不是不义之人,过几天我会把十家铺子过到你名下,慕府的宅子也留给你,从此之后我们便两清了。”说完慕君华转身出了门。

门外槿儿已经把问出来的结果告诉了盛溪,此时盛溪看到慕君华眼睛红红从屋里出来,走上前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尽管她不愿慕君华再次伤心,可却希望他能面对现实,真相或许残忍,却最容易让人成长。

“君华,有件事我知道你听了难以接受,但思来想去还是不能瞒你,昨天夜里,你出事的时候,青梅就在门外。”

这的确让慕君华难以接受,他想不到昨夜他那么无助的大喊青梅的时候,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竟然就在门外却不进去救他,慕君华难以置信的看着盛溪。

“把春梅他们屋门锁上的是紫荆。他因为年纪渐长,婚事没有着落,心里生了怨,勾结汪家本想陷害你,没想到害你的人没来得及来,你就出了事。这些人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就全都发卖了吧。”

慕君华一直沉默着,青梅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这件事,他从心里不愿相信,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放了青梅和裴明吧,也算给这些年来她们为慕府做出的一切一个交代。至于其他人,也是老人了,有错的处置了,若是没错还是留下来吧。”

盛溪看着慕君华,反问:“怎么会没错?你想想慕府一共才多大,难道昨夜没有一个人听到你的呼喊么?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顿了一下,又叹道:“君华,你哪儿都好,却有一样致命的缺点。你太过善良,这点会很容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这个世界的现实很残酷,人心也很复杂,如果不能对敌人无情,就没有办法很好的保全自己。我也只是普通人,不能料事在先,及时为你规避风险,更没有足够的心力放在那些宵小身上。我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因为某种利益或者目的而出卖你,留着这样的火种担惊受怕,不如一开始就将拔了隐患。”

慕君华明白盛溪说的是事实,但还是坚持说:“没有裴明和青梅,就没有今天的慕府。慕府的宅子留给裴明和青梅吧,把我名下的铺子也划十个给她们,从此我和他们两不相欠。”

慕君华觉得自己累及了,话一说完,两眼前昏黑一片,身体控制不住倒了下去。幸好盛溪就在他身边。

他这是受的刺激太过了,身心疲累到了极点。盛溪将他先抱回马车里,又折回小院。

走进关着裴明的屋子,不等裴明反应便一脚踩上裴明身上,发狠的用力,只听“咔咔”几声,裴明的勒骨断了几根,嘴里冒着血水,瞬间昏死过去。

原本盛溪没打算留着裴明,只是不想慕君华知道后他们之间有不必要的隔阂。如今断她几根肋骨,她会不会被伤到肺部,能不能活下来,听天由命吧。

又到关着青梅的地方,青梅看见她进来,眼里闪过愧疚和畏惧,哽咽着问:“公子,他还好么?”

盛溪冰冷的看着青梅,道:“君华心善,让我放了你们,不过可惜我这人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可以不杀你们,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说着塞了一颗药丸儿给青梅。

青梅死命的咳着,想把药丸咳出来。艰难的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盛溪冷哼一声,说:“你放心,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每三个月需要服一次解药而已。真是可惜,最不该活着的人都活着。”

又说了一句“剩下的都处理了”,便转身离开。

先前为了逼这些人说出实情,只杀了元谷。盛溪走了之后,槿儿和十一剑起剑落间处理了剩下的几人。看着这二人的处理方法,青梅惊吓过度,双眼一翻也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