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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被王府的丫鬟带到了小院,高怀的反应在云安的意料之中,只是多少令云安感到失望,不是对高怀失望,而是……替这个时空数万万百姓感到失望。
玉纤纤倾力辅佐的人定是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然而德行却是如此,令人遗憾。
不过……这次云安还会像从前那样只能受制于人吗?
院内,云安隔着院墙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云安也跟着勾起了嘴角,是妞妞的声音。
走到院内,妞妞和由仪正在踢毽子,一年不见妞妞长高了不少,云安对丫鬟说道:“你回去吧,谢谢。”
丫鬟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妞妞是背对着云安的,由仪先一步看到了云安,不过她并没有认出云安,也不怪由仪,主要是这一年来云安实在是把自己造的太糙了。
云安的那艘船和现代的邮轮是不能比的,条件还是比较简陋的,在大海上吹了六个月的海风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遭的罪,再加上从北海赶到雍州这一路,云安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精神状态很差。
看到爱女云安精神了不少,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妞妞走了过去。
“啪嗒”一声毽子落在地上,由仪一边招手,一边惊呼道:“小小姐,快过来!”
“怎么啦?”妞妞有些不解。
在由仪的角度,一个蓬头垢面的怪人正两眼冒光朝自家小小姐走过来了!
由仪惊呼道:“快来人呐,有坏人!”随后快步跑到妞妞身旁,将妞妞护在了身后,妞妞这才看到原来是有人来了,云安的形象对妞妞来说有些可怕,不过她却觉得这个身影莫名熟悉,便拽着由仪的衣襟探头打量云安。
由仪的声音传出好远,连屋内的林不羡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先是看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女儿,才起身出来。
林不羡立在门外,远远地看到由仪正护着妞妞和一个陌生男子对峙,与由仪不同,林不羡在看到云安的第一眼,心便颤抖了起来。
林不羡是见过云安乞丐时的模样的,所以即便云安的形象和一年前大相庭径,林不羡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她捂住嘴巴,眼泪霎时溢满眼眶。
“宝儿!”云安灿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半曲着腿,张开了双臂。
妞妞的眼眸瞬间焕发出光彩,虽然模样“变了”可这声音和动作是妞妞无比熟悉的!
“爹爹!”妞妞毫不犹豫地从由仪的身后奔了出来,张开双臂奔向云安。
“姑爷?”由仪也通过云安的声音认出了云安,她惊愕地看了云安几眼,隐约找到了云安特征。
确定了云安的身份,由仪也很高兴,转身打算去回禀给自家小姐,由仪看到林不羡已经出来了,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上了台阶扶住林不羡的胳膊:“小姐,姑爷回来了!”
“嗯。”林不羡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庞缓缓滑落,她唇边含笑,望着云安将妞妞举高高,听着许久没有听过的银铃般的笑声,一颗备受煎熬的心仿佛重生了。
“由仪……”
“在。”
“你掐我一下。”
听到林不羡这么说由仪也湿了眼眶,作为林不羡身边的近侍,由仪最清楚自家小姐这一年来承受的是什么,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姑爷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由仪掐了自己一下,对林不羡说道:“小姐,疼呢,不是梦,姑爷他真的回来了!”
“她受苦了……”林不羡喃喃道。
“是啊,奴婢差点就没认出来呢!”
云安和妞妞玩了几次举高高,才将妞妞抱在怀里,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又忍不住亲了亲妞妞的额头:“妞妞长高了,也重了……不错。”
“爹爹~!妞妞好想你!”
“爹也想你……”云安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林不羡,心口一痛继而溢满了温柔,目光仿佛黏在了林不羡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爹爹,娘亲也好想你~,有好几次夜里,我都听到娘亲她念着你的名字偷偷哭。”
云安和林不羡这远远的一眼仿佛跨过了沧海桑田,听着妞妞的话,再想到林不羡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云安的心中酸酸涨涨的。
在信中,她们家亦溪虽然费尽心机告诉自己顾全自己,她不要紧的。可实际上她也很彷徨很害怕!
“走,咱们去找你娘。”云安抱着妞妞,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了林不羡……
林不羡单手按在漆红的柱子上,另一边则被由仪搀扶着,若非如此怕是林不羡早就瘫坐在地上了,倒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这一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激动溢于言表,直接反应在身体上……此时林不羡的心脏狂跳,身体也跟着激动地颤抖起来,脚下更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云安单手抱着妞妞,一步便跳上了三级台阶,由仪松开了林不羡向后退了几步,云安红着眼眶凝望林不羡,抬手拭去了自家娘子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娘子,我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
林不羡摇了摇头,亦抬手去抚摸云安的脸颊,不同于从前的细腻的触感,一年不见云安的脸颊粗糙了,眼周和脸颊的赤红与林不羡在淟州见到的那些渔民如出一辙,稍加思考便知道云安从淟州跨过战场出现在北海究竟经历了什么。
林不羡心疼极了,指尖摩挲,目露疼惜,柔声道:“我还好,娘亲和两个女儿也好,……让你受苦了。”
“我不苦,我该死……”
林不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敲开了云安的心防,被压在下面的感情也随之喷涌而出了。
云安这平平无奇的六个字,听在旁人耳中莫名有种耳红心跳的魔力,由仪红着脸绕到妞妞那边,喃喃道:“小小姐,奴婢……带你去踢毽子吧。”
妞妞不想去,她舍不得许久不见的爹爹,但她还是懂事地松开了搂着云安脖颈的胳膊,和由仪离开了。
“娘子……”
青葱玉指点在了云安的嘴唇上,林不羡红着眼眶嗔道:“不许胡说,你死了……要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好,我不死,我、我都听你的。”
林不羡拉着云安进了房间,摇篮里妮妮睡的香甜,看着比记忆中长大了不少的女儿,云安的心瞬间被幸福和愧疚填满,这一年……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云安忍不住扒在摇篮的边沿,俯身打量女儿,小姑娘粉嘟嘟的双腮带着婴儿肥,睡的正香甜,不时努努嘴。
云安满心怜爱,抬手想要去刮一刮女儿的肉嘟嘟的脸颊,却在咫尺处停住了……
云安捻了捻手指,收回了手。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林不羡的眼睛,林不羡牵起云安的手,心疼得差点再度落泪。
云安的手粗糙的和老树皮一样,这哪里是一个女子的手?码头最苦力的男子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回忆起云安曾经对自己的容貌和皮肤的呵护,林不羡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难怪她会强忍着不去触碰女儿……
林不羡咬了咬下唇,笑道:“娘说妮妮的眉眼越长越像你,睡着的时候还好,等她醒了一睁开眼睛,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的你。”
闻言,云安之喜溢于言表,连神采都跟着飞扬起来,说道:“那当然了,像我这样有生命力的人,必然基因强大。”
林不羡莞尔,继续道:“妞妞也深得你的言传身教,言行举止中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云安感慨道:“行啊,我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后继有人了。”
林不羡掐了云安一把:“又胡沁。”
……
当天晚上,阔别了一年的一家人终于又坐到了一起,吃起了团圆饭。
看到云安变成了这样,林夫人频频抹泪,拉着云安的手心疼地说道:“我的儿,这一年真是苦了你了,怎蹉跎成这般模样,娘这心里……不是滋味。”
云安安慰了好一番林夫人才好些,看到林夫人满脸愁容云安悄悄对林夫人说:“娘,再耐心等些日子,孩儿定能带您离开这儿!不过……可别让旁人看了去。”
云安的话犹如给林夫人服下了一枚定心丸,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晚饭的时候明显比平日里多进了一些,看得林不羡也很欢喜。
林夫人撕了一只鸡腿又夹了一条炙肋骨放到云安的餐盘里,慈爱地说道:“安儿啊,多吃啊,好好补一补,你还年轻……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养回来了。”
在海上漂泊这半年多数时候吃的都是肉,其实下了岸之后云安更想吃些蔬菜,不过长辈赐莫敢辞,云安还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林夫人已经吃好了却迟迟没有放下筷子,按照规矩,若是长辈吃完了,小辈也必须停止用餐,林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云安,说道:“今天晚上妮妮就给娘带吧,你们夫妻俩好好团聚一下。”
云安咬着筷子笑出了声音,林夫人也抿嘴一笑,林不羡却“腾”地一下烧红了脸,妞妞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看桌子上的大人,实在不明白是怎么一会儿事,难道是妹妹太小了,夜里哭闹会耽误爹爹和娘亲说话吗?
妞妞当即表示道:“祖母,我帮你看妹妹吧。”
“好孩子,今晚你也到祖母屋里来睡!”
“嗯!”
……
夜深人静,卧房内隐约透出阵阵旖旎之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月亮都害羞地躲到了云里面。
事毕,云安满脸餍足,搂着林不羡汗涔涔地玉体,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我?”
“……嗯。”
云安舔了舔嘴唇,继续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技术。”
林不羡拍打云安的手背,说道:“……夜了,寝吧。”
云安又是笑了一阵,说道:“我睡不着,感觉就像梦里,害怕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林不羡转过身回抱云安,亲吻云安的脸颊,温声说道:“不是梦,我早就掐过自己了。”
“娘子,对不起……我向你保证,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这么久了,我再也不会存着理想化的念头和那些害人的幼稚和天真了,往后余生你看我表现……让我用一生的时间好好弥补你们。”
“别这么说,我和娘亲还有两个孩子从未怪过你,我们的心里都明白,你为了这个家已经付出很多了。你也是个普通人,虽然来处可能有些特别……但在这样一个世道下,你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在我看来你已经很优秀了,比世上大部分人都优秀。”
云安紧了紧手臂:“谢谢。”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林不羡问。
“好吃好喝,享受生活,先不要问……时机成熟后我会告诉你的,总之……相信我。”云安并不是想隐瞒林不羡,而是半年的漂泊给了云安许多独处思考的时间,她终于参透了宁宁走之前对她说的话,也大概摸到了这个时空的游戏规则,云安觉得,只要自己运用好这个规则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现在她们一家人都在玉纤纤的眼皮子底下,云安什么都不能说,哪怕是对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不能说……以免在事成之前不小心触犯了游戏规则,功亏一篑!
“好,我信你。”
……
转眼过了十日,云安住进宁安王府已有十日了,这期间云安去找过宁安王两次,每次去的目的都是请辞,不过两次都被宁安王给拒绝了。
正所谓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两次请辞均遭到拒绝后云安便没有再出现在宁安王面前过,直到云安进入宁安王府的第十天……
这天夜里,子时刚过,一声巨响在雍州城内爆开,紧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
这声巨响比闷雷炸在地上的声音还要响,着火的地方叫:依兰马场。
这里是曾是燕国最知名的马场之一,从前为朝廷和各大兵营输送大量优质马匹的地方,战争爆发以后依兰马场理所当然地成了为叛军提供军马的存在。
依兰马场失火,非同小可……
虽然扫帚星现世后燕国出现了许多极端天气,雍州的降水比从前充沛许多,但此时是四月,还没到雍州北海这边开始大量降水的时候……
牧场里堆积着大量的草料,地上的草半青半黄,前一年被马儿啃食的枯黄草料和新冒芽的小草夹杂在一起……
随着一声巨响,依兰马场内,数座连在一起如小山高的草料瞬间燃起熊熊大火,草场的工人们很快抵达火场,一桶又一桶的水扬上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到处都是可燃物让火势迅速蔓延,马儿受惊逃窜,人员撤离……整个依兰马场化作火海。
马场的管事无奈放弃救火,派人出去寻找马匹,现在正值战时,若是战马供应不上那可是重罪!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把整座马场内所有的可燃物焚烧殆尽才熄,马场的管事被熏成了“黑炭”,叫来心腹匆匆交代了“后事”,便亲赴宁安王府请罪去了。
宁安王一听依兰马场被烧了个精光,怒不可遏,重罚了马场的管事,但考虑一番后并没有取对方的性命,责令管事将功补过,速速寻回走失的战马并转移到安全地带。
马场管事的人领命去了,宁安王的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叫来心腹去传令,命马场管事对外宣称是牧人煮饭飞出的火星点燃了草料,涉事的牧人已经葬身火海了。
雍州北海的战马很充足,烧了一个牧场并不影响大局,真正令高怀感到不安的是:管事的说听到一声巨响,随后火光冲天……怀疑是闷雷打在了草料上。
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前几日传回的军报上说: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向京畿附近挺近,由于军粮供应不上,丁奉山已经撤军回到京城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传出天雷炸雍州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出:宁安王德行不够,上天降下天雷炸了依兰马场的消息。
现在各地百姓对大军持观望且宽容的态度,有不少人甚至在心底认为:楚王妃死的很冤,周大将军人道中年没了独女更是人生之大不幸,只要不打到自己的头上,百姓并不想和雍州的部队发生冲突,可以说宁安王他们在民心上占了天大的便宜。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宁安王最清楚:若是自己操弄的东西反噬会是什么下场。
宁安王又坐立难安起来,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朝廷的细作偷偷潜到了雍州做了这些事?
“来人!”
侍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在宁安王面前:“王爷。”
“去,给本王好好查一查,依兰马场的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那声巨响……究竟是不是雷!”
“是!”
“还有……”
“是。”
“封锁这条消息,绝对不许这件事传出雍州,派快马通知沿途隘口,把眼睛都给我方亮了,若是放了什么不得了,不应该的东西进来……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是!”
侍卫领命去了,宁安王却面色阴郁地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