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速速回家告诉夫人,我们马上就到!”
“是。”
周六朝云安抱了抱拳,快步跑回自己的马旁,翻身上马,飞马离去。
云安内心激荡,也想和周六一样,抽马儿一鞭子往家的方向奔。
不过云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回到马车那边,林夫人掀开车窗,问道:“安儿啊,是不是四丫头派人来了?”
“回娘亲,正是。娘子身子不便,不能亲自来接,早早安排了府中的管事在城门口候着,孩儿让他回去报信儿了。”
林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车窗。
进了城,林夫人又让吕颂他们不要送,这一路舟车劳顿齐儿还小,先回去好好休息。
吕颂和林不瑜谢过林母,往自家的方向去了。
……
快到云宅时,林夫人听说云宅住的比较僻静,索性让人把车门敞开,大大方方地欣赏起来。
水乡之美自有一番独特,林夫人的目光却并不局限于风景,等下了车林夫人满意地对云安说道:“你选的地方倒是巧,一颗柳树都不见。”
云安明白林夫人指的是什么,笑了笑没说话。
云宅大门洞开,由仪扶着林不羡领着府内一众丫鬟,家丁,婆子,有序地下了台阶林不羡一改矜持,尚有一段距离便唤道:“母亲!”
林夫人湿了眼眶,快步上前,边说道:“快扶好你家小姐,慢些!”
“是,夫人放心,小姐……慢些!”
母女相见,林不羡便要下拜,不过林夫人早有准备托住了林不羡的手臂,嗔道:“当心身子,虚礼就免了吧。”
林不羡还是行了一个万福礼,林夫人端详着自家爱女,虽然此时林不羡并未显怀,但林母毕竟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林不羡的腰身已经硬了……三四个月的身孕是有的。
“拜见老夫人!”
云宅的一众下人无论男女老幼,纷纷跪地请安,林夫人扫了一眼云宅的门脸儿,又看了看面前跪着的人,笑道:“都起来吧,看赏。”
“谢老夫人。”
林不羡挽上了林夫人的胳膊,柔声道:“娘,咱们进去吧。”
林夫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喜,从前母女间何曾有过这样的互动?她这个女儿啊……说是大家闺秀,可某些言行举止……更像个儿子。
“果真是要当娘的人了。”
母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避免林夫人与妞妞突然碰面,林夫人叫错,这次迎接的人里面并没有妞妞,一家三口相互拥簇,搀扶着进了宅门,云安才放慢了速度让林不羡和林夫人走在前面。
或许一年前林夫人还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搬到京城后林府的面积去九存一,再看现在身处的云宅……林夫人是既欣慰又感叹。
在外人看来:南林府从下九流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士族又兼具泼天富贵,简直是天下的好事儿都快被林氏给占尽了,但实际上这场“蜕变”的盛宴除了几个人乐在其中,大部分人都感到了不适和痛苦,从林府的主人到家仆都有……
从前的陇东林氏,仗着两代先帝御赐的匾额和铜鼎,日子过得很惬意,虽然身居末流却从未受到过欺负,散些金银是有的,但那些银子对林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自从林威接了领司的官职,林府搬到京城……就像金丝雀被抓到了一座黄金牢笼里,外人看来华丽炫目,唯有笼中鸟知道自己的痛苦和失去……
入了士族规矩一下子就多了,府内的下人们首当其冲,从前林府以“宽待下人”著称可自从入了京,不知有多少下人挨了打,挨了罚,甚至被贬出了府门。
只是因为林威担心那些下人唐突的言行,可能牵连林氏便下了狠心。
……
压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林夫人早就不堪重负了。
林夫人强迫自己不要想京城的烂摊子,转移精力到眼前的风景上。
“这宅子不错,安儿用心了。”
“相公她,待女儿惯是极好的。”
“我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安儿的人品娘放心。”
“娘~您这一路累坏了吧?小院早就给您收拾好了,这间宅子相公买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特意修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儿出来,虽然不大,胜在清幽……从未有人住过,相公一直嚷嚷着要给您留着呢。”
林夫人心情大好,笑着夸赞了云安几句,说道:“旁的倒是无碍,就是务必要洗个澡了,你今夜宿到娘的院子来吧,咱们娘俩说些体己话。”
林不羡本就是如此打算的,毕竟这里对自家娘亲而言是个陌生的环境。
“女儿正好有事想和娘亲说。”
……
用过晚膳,云安也乏了。
她这一路几乎都在骑马,任骑术再好也难免腰身酸痛,简单和林不羡说了几句话又去把礼物给妞妞拿去,回房倒头就睡。
有件事云安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从年前与林不羡分别起,云安没有一天不想对方,在回来的路上思念也没有随着距离减少,反而汹涌澎湃起来。
可等到云安回了家,看到林不羡,那种躁动的感觉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由于有林母在,这次二人的重逢没有拥抱,没有亲昵,只是说了几句话,深深地对视了几眼,仅此而已。
可云安的心海……就像是插下了定海神针一样,见到爱人,踏入家门那一刻,突然平静了。
……
林不羡“担心”云安觉得自己冷落了她,半路上和自家娘亲找了个借口折返回来,想着和那人亲昵一番,多少安抚她一点儿再走。
结果回到房间一看……云安已经睡着了。
林不羡坐在床边看了云安良久,颇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是托着腰身,缓缓弯下,在云安的脸上落下一吻,悄悄离去。
回去的路上……
有件事林不羡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从年前与云安分别,林不羡没有一天不想云安,特别是害喜很凶的时候,林不羡抱着盆子一边干呕,一边偷偷流泪,怀孕的辛苦她听云安说过,可她还是执意选择要生下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她相信自己连那么大的南林府都操持下来了,再大的苦也能克服。
只不过,算无遗策的林四小姐这回料错了,害喜的痛苦和经商的辛苦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多少回,林不羡都在夜里“委屈”的直哭,从柜子里翻出云安走时换下,忘记让人拿去洗的衣裳,嗅着熟悉的味道……夜里才睡的踏实。
林不羡想云安,无时无刻,心急如焚。
可奇怪的是,在看到云安的那一刻,自己那颗摇曳的心仿佛进了港湾,落下船锚便再不惧怕风雨……
虽然由于自家娘亲在,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亲昵,可是……哪怕林不羡只是用余光扫到云安,便觉得安心。
……
林不羡带着满心的幸福和满足来到了林母的小院儿,停在门口唤了几声,房内却没有回答。
林不羡以为自家娘亲睡着了,推门而入,绕过屏风,看到自家娘亲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儿,桌上燃着烛火。
“娘?”林不羡走了过去,林夫人这才回神,“啊”了一声,快速用绢帕在脸上抹了一把:“回来啦?”
林夫人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林不羡的眼睛,林不羡坐到林夫人身侧,关切地问道:“娘,您怎么了?”
林夫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娘这是高兴的,娘看你和安儿的日子过的和睦红火,又有了孩子,娘亲高兴。”
林不羡安静地注视着林夫人,良久方叹息道:“娘~,女儿也是当了娘之后,才明白娘亲这些年的诸多不易。‘孝者,顺也。’若娘亲不想说……女儿便不问了,可女儿也是当娘的人了,纵是女儿再木讷,也分得清悲喜,只恨自己不孝,这般年纪了还不能为娘亲分忧。”林不羡说着,眼眶红了。
林夫人抓住林不羡的胳膊,到底还是没忍住,匐到林不羡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娘……”
“亦溪啊,我的儿……”
“娘,女儿在。”
“你爹他,得了失心疯了,他变了……变的让人害怕,几十年的夫妻,变的我都不认识他了。”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林不羡只觉心如刀绞,她大致有数,只是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林不羡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林夫人顾忌林不羡腹中的孩子,只哭了几声就强迫自己憋住了,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给林不羡讲了她伤心的缘由。
原来……
过年的时候分家来府上走动,有人建议林威“长远计”把林不替过到林夫人的膝下,当成顶梁的嫡子来养。
其实林府只有这一个男丁,所谓的“长远计”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林夫人是嫡妻,府内所有的孩子都要叫她为母亲。
那人之所以提出这个,不过是想让林不替地位稳固,既能继承林威的仕途又能继承林府的家业,绝了林不羡这个女子继承人的身份而已。
林夫人当时也在场,虽然生气但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认为林威不会这么做。
结果林威竟然动心了,而且为了让此事“师出有名”外人挑不出错处,林威想到了“去母留子”的手段……
林夫人听完林威的提议,顿觉天塌地陷。
她愤而质问林威: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能将宫廷里头的残忍手段拿到家里头来?那刘姨娘到底是给你生了儿子,于情于理你怎能如此狠心?
林威听了不仅不反省,还和鬼迷心窍一样劝林夫人,说:“趁着不替还小,过继到你的膝下,绝了他对生母的念想,也是为了你好!”
听完林夫人的哭诉,林不羡也沉默了,就那么一瞬的功夫,林不羡突然觉得自己脑海里关于父亲的记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