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美人如画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能替云安排忧解难让她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情绪。

“依本朝例律,两种人是可以不用留胡须的,一种是内廷的宦官,另外一种就是出家人。虽然这不是被纳入律例中的规定,也有一些年事已高的道长或高僧留着胡须,但至少在世俗人的眼里,这两种人不留胡须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再过一阵子你不是要拜玄一道长为师了吗?到时候你大可以顺势表态,因玄一道长乃是坤道,为表示对师父的尊重,发愿今生今世不留胡须。如此……不仅名正言顺,还能落下一个尊师重道的美名,如何?”

云安高兴地说道:“名声什么的我倒是不在乎,主要是能让我这辈子不贴胡子就行,人家一个姑娘家天天沾着满脸的胡须,想一想都觉得绝望。”

云安这模样实在惹人怜爱,林不羡也忍不住捏了捏云安的脸颊,笑道:“你呀~……你开开门出去问问,整个燕国有谁不想有个好名声的?多少欺世盗名之辈,挖空了心思想求到一个好名声,明白放在你眼前,你却不稀罕。”

云安翻过身平躺,将一只手枕在脑后,说道:“那多累啊~我可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评判里,有那个经营形象的功夫,我多陪陪和娘亲不好吗?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虚名上?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段话?”

“什么?”

“就是说啊,若是一个人行善积德一辈子,临了了~突然被人发现了他做过的一件‘恶事’,那完蛋了……人们会说这个人伪善,假装了一辈子总算被人揭发,戳穿了真面目!反过来呢,要是一个人恶贯满盈了一辈子,突然有一天顿悟了,放下屠刀……那这个人就成‘佛’了。你说这个善人委屈不委屈?啧啧啧……这叫什么呢?”

林不羡思考了一番,答道:“世俗之中也的确有过类似的事情……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心难测吧。”

“所以啊!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把自己推到某个‘台面’上,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咱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喜怒哀乐,嬉笑怒骂都随你,只要不作奸犯科谁管得着你?若是偏要把自己往名利场上推,那这个人的人生就再也不属于他自己了。犹如活在一场旁人制造的梦幻里,临了临了……去回顾自己的一生,你说是该哭,还是该笑?”

林不羡再度沉默,而后笑道:“你的这番话,若是和玄一道长说,说不定还能谈出些什么。你我年纪相仿……这样玄奥的问题我也得不出好的答案来,不过今日听君一席话,倒是给了我些许启发,今后在面对类似的抉择时,我大概会得出一个恰当的答案吧。”

云安搂住林不羡,说道:“你已经活的够谨慎了,我更希望你能恣意一点儿,我会慢慢强大起来,好好保护你的。”

……

又过了两日,云安和林不羡带着白大夫和王氏兄弟与玄一道长会合,队伍共三辆马车三匹骆驼,从雍州西门出发……一路向北海去了。

马车都是宁王府出的,每一台上面都插着将军府的令旗,王府的马车两个车轮之间的间距与外面的马车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算是给玄一道长这一路增添了一层保障。

赶马车的车夫也是王府派的,王府的马车不能外流,车夫将人送到北海将军府之后,还要把马车赶回雍州复命。

玄一道长和瑞儿乘坐一辆马车,白大夫和林不羡乘坐一辆马车,另外还有一辆马车放了一些食物和水以及换洗的衣裳,同时也方便几位男丁夜里宿在里面。

此去北海不比别处,那是一个比陇地还要荒凉的地方,从雍州到北海这一路上,中途几乎没有城池,露宿在外面的情况会很多。

据说还要经过一片黄沙大漠,若是没有经验老道的车夫,八成要迷失在里面直到死去……

一般的车马也是很难穿过这片大漠的,所以王府给云安他们安排的坐骑是脚掌宽大的“橐”,这是燕国对骆驼的称呼……

而王府的马车除了车轮间距不同外,车轮的宽度也比一般马车宽出一倍,即便这样车夫还是建议一辆马车里最多乘坐两人,一切都是为了保障所有人都能安全穿过那片沙漠。

在出发前,云安将一封用蜡油密封好的信交给了客栈的掌柜,隐晦地告诉对方要把这封信交给宁王。

里面除了云安写给宁王的信,还有一颗黑宝石,是云安所有收藏的宝石里面体积最小的一块。信中云安向宁王提出倡议:最好在他们离开雍州之后的某一天,由宁王在幕后组织一场拍卖会,如此不仅可以提前布局,还能洗脱云安就是幕后老板的嫌疑,方便今后行事。

骆驼的速度不及马儿,车夫也刻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马车很是平稳。

玄一道长和瑞儿的马车里面,玄一道长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好像是进入了“入定”的状态里,瑞儿则在翻看一本书。

林不羡和白大夫的马车里,小桌上放着棋盘,黑白双方已过百手,黑子明显呈压倒性的优势,四方的棋盘上,白子只存活于一角,龟缩着,苟延残喘……随时都有被绞杀的危机。

林不羡只是淡淡地扫了棋盘一眼,心思便再度飘出了窗外,外面虽然没有起风沙,但风不小,两个车窗都必须关起来。

不时传来云安和王氏兄弟的谈笑声,每每听到云安的声音,林不羡都会不自觉地走神,有时候还会听着云安爽朗的笑声跟着笑起来。

“啪嗒”一声,白大夫将两颗棋子放到棋盘上——投子认输了。

即便林不羡分心成这样,白大夫依旧不是林不羡的对手。

“夫人棋艺精湛,小人服了。”

林不羡微笑道:“术业有专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全情投入到一件事情上,就很难在其他地方也取得同样的成就了。白大夫的医术响彻整个洛城,不知有多少洛城的老板都羡慕府上能有你这样一位大夫。”

“夫人谬赞,钻研医道是小人毕生所愿,还没谢过夫人这趟带了小人出来,玄一道长的医术深不可测,若能得她老人家指点,小人受益无穷。”

“带你一同前往北海并非我的主意,是秉初的意思。她也是想借这一路促成你和玄一道长沟通医道的机会。”

白大夫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在她看来: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云安和林不羡夫妻同体,谢谢谁都是一样的,这个道理八面玲珑的林不羡不可能不懂。那么她还要特别提及此事的答案只有一个——林不羡在替云安施恩。

“请夫人替小人谢过老爷。”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平静答道:“秉初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这种事在她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道谢反而疏远了。”

“这份恩情小人记下了。”

……

出了雍州大概一个多时辰,林不羡主动掀开了车窗,唤道:“相公?”

云安刚熟悉了如何操控骆驼,王氏兄弟年纪也不大,三人玩儿的正开心,听到林不羡的呼唤,云安还是拉着缰绳操控骆驼靠近了车窗:“怎么了,娘子?”

“累不累?”

“不累,这驼峰靠起来很舒服,这会儿风小了,你要不要也出来骑骑骆驼?”云安他们三人的骆驼膘肥体壮,驼峰和身体里储藏了大量的脂肪,坐起来很舒服。

马车里的白大夫听到云安的回答无声地笑了,林不羡的脸颊上也染上一抹红晕,她嗔了云安一眼,放下了车窗。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云安反应过来了,叫车夫停下了车子,把骆驼系在王栎的骆驼上,上了马车。

“娘子,我来了。”云安嬉笑着坐到了林不羡身旁,朝着对面的白大夫微笑致意。

林不羡淡淡道:“去骑骆驼多好呢,还能欣赏风景,何必要到这逼仄的车里来?”

“这可是王府的马车,宽敞明亮哪里逼仄了?要是传到宁王殿下的耳朵里,他该多伤心。”

林不羡秀眉微蹙,暗恼云安当着外人的面打趣皇族,回道:“再满嘴胡沁就快出去吧,若是累了后面那辆马车不是给你们留出来了么?”

“车夫说过大漠的时候车厢里坐两个人比较好,现在地下还是土路呢,这么宽敞的马车八个人也能容下,娘子就收容我片刻吧?外面的风沙吹的我脸颊疼,你看看,是不是破皮了?”

林不羡仔细打量云安的脸颊,答道:“没有破,不过的确有些红,一会儿把围巾戴上吧。”

“嗯~,谢谢娘子。”

……

对面的白大夫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小“夫妻”间的互动,从前在林府白大夫是专门负责照顾林四小姐的,每日请平安脉的时候二人都能聊上几句,久而久之便熟识了。

见惯了林四小姐的克制冷清,白大夫甚至都感叹:恐怕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在四小姐那儿掀起波澜。

如今看着四小姐和云安的互动,震惊的同时白大夫觉得……如此的四小姐才是生活在凡尘俗世中的,活生生的人儿。

从前的林四小姐,就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美人图,无论是和善的目光,还是淡雅的笑容都是那样的不真实,似乎永远保持着距离……再难亲近。

白大夫微笑着注视着云安,在云安的眼眸里,似乎找到了答案。

或许只有一个足够真挚的人,才能把画中的美人拉回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