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深不见林

云安和林不羡商议决定,是时候离开淟州了,和林不瑜一家吃过践行饭,林不羡以林夫人寿辰即将来到为由,提出辞别。

到底是嫡母的事情,林不瑜纵有千般不舍也不能说出半句挽留,还告诉林不羡再过几日,她也会和吕颂带着吕齐一同回门为嫡母祝寿。

临行前,吕颂送了云安好些番邦的东西,包括那天云安在书房看到的那本字典也一并送给了云安,云安忙推辞道:“大姐夫,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实在是不能收,你不是说要把这本书传给齐儿让他今后好好学习吗?”

吕颂笑着将字典强行塞到云安的怀里,搂着她的肩膀把人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夫啊,承蒙你看得起我……,人各有命。别说是和岳丈他老人家比了,就是放到四妹妹面前,我也不及她一分啊。我能有今日,大半的功劳都是因为娶了一门贤妻,这阵子我也想了:虽然外面的那些人都称我一声西坊吕爷,可那不过是底下人一句奉承罢了,拿到那些大商贾面前,戏谑的成分更多些。西四坊是什么地儿?老辈里下九流聚集的地方,我在这边当了个‘大爷’有什么可自豪的?我呀……看着整日忙忙碌碌的,其实也就是个拼缝的。承蒙四妹妹瞧得起我,把林氏一族所有产业途径淟州的陆运生意都交给我来负责,前几日我已经收到了淟州林氏钱庄的支银,用来建立淟州林氏驿站的,不瞒你说……我仔细算了一笔账,每年陆运生意的进项,能赶上我三五年的。又没风险,只干这一样……日子也不至于过的太零散,所以我打算转行了。齐儿……自然是子承父业的好,至于这本书,难得你看得上,就送给你吧。”

听到吕颂这么说,云安觉得吕颂这个人其实还不错,头脑清晰,也并不像燕国绝大多数男子那样轻视女性,至少他敢于在自己这个“男子”面前充分肯定林不瑜给他带来的一切,最主要的是:云安觉得吕颂其实很适合做番邦生意,只是时机未到,差了点一飞冲天的运气。

云安转头看了看正在不远处说体己话的林氏姐妹,压低了声音对吕颂说道:“大姐夫,就连亦溪都说……番邦这块有很大的商机,我觉得你只要轻易别碰军火生意,番邦这块的生意暂时不要放弃。忙的时候可以暂时放一放,等到驿站这边的生意你都熟悉了,再捡起来也未尝不可。而且……陆运的事情到底也不是你自己的生意,番邦的生意却有可能成为你的事业,甚至是家族产业。短期来看……林府的陆运的确赚的要多一些,可你总要替齐儿想想,你是直系的女婿,可传到齐儿那一代关系就又远了一些了,齐儿毕竟不姓林,亦溪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林氏分家那边呢?再往后呢?传到齐儿的孩子那儿呢?到时候番邦的生意可能已经被大商贾瓜分完了,吕家平白错失了一次先富起来的机会,我今儿说的你好好想想,我和亦溪绝对不会亏待齐儿,但再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了。”云安不好告诉吕颂林威弄了一个小妾已经快要生了的事情,只能委婉的把利弊和吕颂简单分析了一下,毕竟在淟州的这段日子,吕家对她和亦溪照顾有加,林家的两个姐妹感情也不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吕颂沉思良久,用钦佩又惊异的目光看了云安良久,末了朝着云安拱了拱手,重重道了一句:“多谢。”

云安笑了,拍了拍怀中的字典,对吕颂说道:“这本书算是先借给我的,等齐儿再长大一些,我定当完璧归赵。”

……

出发那日,云安又买了一辆马车,请周六到城西的宅子去把四人接了出来,一同上路,路过淟州旁边的城池时,云安又在一个僻静之地赁了一间两进的小院儿,让四个番邦人住了进去。

这是林不羡的主意:淟州是个特殊的地方,燕国几乎所有会说番邦话的人都聚集在淟州,把四个番邦人放在那里并不全然稳妥,带在身边又太扎眼,涌州离淟州不远,但城内的劳动力大量涌入淟州,导致城内居民很少,把这四人留在涌州正好。

云安坐在那四位番邦人的马车上,翻动手中的词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云安再次感叹吕颂真的只是差了一点运气。

这本字典对云安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教授这四位番邦人燕国官话,但这本词典可以。

如果肯用心学的话,至少能先学会燕国字怎么写,都是什么意思,等他们的字认的全一些,云安再出高价请来一位教他们说官话的先生就行了。

云安将字典放到小几上,对四人说道:“这是字典,上面标记了燕国文字的解释,我粗略翻了下,绝大多数常见词语是正确无误的。我没有时间去教你们说话写字,既然你们已经心甘情愿地选择留下来帮我,我希望你们能尽最大的努力学会最基本的沟通,早点为我出力,我在前面州府的清净地方给你们租一处院子,会找人每隔一天给你们送新鲜的蔬菜水果,听说宅子后面还有一亩左右的田地,你们可以种植你们喜欢的东西。宅子在半山腰上,除了你们住的地方周围没有人家,我想你们应该可以过的自由一些了。但还是要小心一点儿,尽量不要被外人看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云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字典上,说道:“这里有一封信,上面盖了一个信物印子,还盖了一个私人印鉴,信里写明了你们的来历,以及为什么把你们暂时留在了涌州,如果……你们被当地百姓检举了,官府有人来抓你们,千万不要反抗,也不要逃走。到了衙门以后把这份信拿出来,交给坐在高位上的人就行了。”

这封信是林不羡帮云安想的万全之策,盖的自然是玉佩的印子以及林不羡的私人印鉴。

四人听完云安的话,自然是无比感激,其中一人拿起信,把它交给了另一位燕国名字叫:云鹿的女子手上,后者坦然接过,并把信贴身收好。

其余二人的表现也很平静,看起来这件事理应如此,云安不由得多看了云鹿几眼,看来住在淟州城西的这段时间,这四人内部已经自发地建立起了某种秩序了。

云安又按照林不羡嘱咐,拿出一张标准格式的契书,让这四人分别在上面落了手印,虽然云安不太想这么做,却不得不承认林不羡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落了这份燕国的卖身契书,云安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受燕国官府的保护,万一他们之中某人做出对云安不利的事情,云安有绝对的处置权。

林不羡还对云安说:至于你说的“平等”更多是在内心的,先小人后君子也没错。

云安直白地和四人解释了他们签的是什么,四人表示理解,云安拿着契书回到林不羡的马车上,将契书交给了林不羡。

“喏,按好手印了,在各自名字的后面。”

“上次我就想问,他们的名字是你起的?”

“嗯。”

“云深,云时,云见,云鹿……念起来似乎有些意境,可有什么典故么?”

云安笑道:“其实是引用我们那边诗仙做的一首诗,原来半句是树深时见鹿,流传到后世这半句被人摘出来,改成了林深时见鹿了。给他们四个想名字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句话,就拆开来做了他们的名字。”

林不羡不禁莞尔,说道:“你倒是个会取巧的,可‘林’哪去了?就算是论字排位,也应该没有‘鹿’而不是没有‘林’呀,而且‘不见鹿’岂不是更加贴切?”

云安抿嘴一笑,目光扫过林不羡头顶的金钗,坠儿正随着马车而轻轻摇摆,那是一只小鹿踏在云朵上的造型,小鹿的两只角做了一个拆藏字,一对鹿角合在一起正好能组成一个“林”字。

这只金钗是云安从京城回来送给林不羡的礼物,可能是里面暗藏玄机的缘故,一直也没见林不羡戴过,今日突然瞥见,云安的心中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暖融融,美滋滋的。

她笑眼弯弯看着林不羡,用右手食指抵在心口,低声道:“‘林’在这里,所以不见。”

林不羡微微一怔,继而红了脸庞,一双美目流转,盈盈地回望着云安。

又行了快两个时辰,车门外传来由仪的声音:“小姐,姑爷,涌州快到了。”

荟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你这榆木疙瘩,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叫爷和夫人。”

由仪毫不示弱地呛道:“凭什么?我是自幼服侍在小姐身边的,你们叫你们的,我叫我的,愿意叫你就自己多叫几声,值当什么事儿都攀着我么?”

“你这人!你、你……”

孟广威憨憨的声音响起:“二位姑娘快别吵了,我觉得二位姑娘说的都有道理,虽然这是夫人的吩咐,但由仪姑娘毕竟不同,叫习惯了很难改口也是有的。”

车厢内,林不羡秀眉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云安按住林不羡的手背,柔声道:“随她去,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立威,可由仪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她是你的贴身丫鬟和旁人不同,念在她忠心护主的份上,别追究了吧?”

“可你……”

“我没事儿,我可不在乎这些……”云安凑到林不羡耳边,低语道:“他们都叫我姑爷我才高兴呢,我一个姑娘家,成天被人‘爷’长‘爷’短的叫着,内心极度不适。”

云安口中的热气打在林不羡的耳廓,惹红了林四小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