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刚一到,荟兮就来禀报说:“西四坊的大老爷,带着两位员外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云安起身道:“我去迎迎,娘子稍坐。”
云安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林不羡喊自己,驻足转身,问道:“怎么了?”
林不羡上前,为云安理了理衣襟,又摘去了肩头的一根头发,柔声道:“去吧。”
“谢谢。”
看到这一幕,荟兮露出会心的笑容。
二人快步来到正门,远远便看到吕颂领着另外两位富绅打扮的男子等在门口,云安迎了上去,吕颂一脸愧疚地上前,朝云安抱了抱拳:“四妹夫,叨扰了。”
云安报以微笑,吕颂又说道:“来,姐夫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淟州商会的万会长,那位是咱们淟州数一数二的大贾,孙员外。”
云安行了一礼:“万会长,孙老板,在下云安,里面请了。”
“请。”
云安带着三人一路来到前厅,林不羡已经等在那里了。
进了门,万春秋和孙三弥明显一怔,不过很快便收回目光,略垂眼眸:“见过林四小姐。”
看到主位落座的林不羡,云安亦是眼前一亮,今日的林不羡没有戴面纱!
林不羡坐在主位上并未起身,只是略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万会长,孙老板请坐。大姐夫莫要拘谨,就和回了自己家一样,来人呐,看茶。”
云安走上前去,坐在林不羡旁边的主位上,万春秋和孙三弥挑右手边的一二位坐了,吕颂坐在左手位的第一把椅子,片刻后热茶端上,下人夹着托盘退了下去,林不羡端起茶盏优雅地喝了一口,朝云安投去了一抹余光。
“二位莅临寒舍,有何贵干?”云安问道。
万春秋笑容可掬,热络地回道:“哎~不敢当不敢当,听说陇东林氏的当家人来到了咱们淟州,万某人对林氏一族仰慕已久,便请西四坊吕爷代为引荐,又邀了孙老板一同拜访四小姐。”
林不羡接过话头,说道:“小女子早就听闻,万会长将淟州商界治理的井井有条,对林府在淟州的诸多铺号拂照颇多,照理说,该是小女子一到淟州就该去拜访会长的,只是……女儿之身诸多不便,还望万会长莫要怪罪。”
万春秋身体前倾,受宠若惊地答道:“四小姐哪里话?万某也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四小姐乃商界英雌,万某人岂敢劳动四小姐?”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不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客套,转而对孙三弥说道:“敢问孙员外,可就是那位长袖善舞,专司番邦生意的孙老板?”
听到林不羡这么说,孙三弥瞬间挺直了腰杆,拽了拽罩衫的衣襟,笑道:“正是在下,四小姐谬赞了。不过运气而已。”
云安在旁边瞧的真切,有些想笑,更多的是自豪和骄傲:此时的场面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俩人能见到她们家亦溪,有多么的受宠若惊……
从前云安已经在心里给了林不羡一个很高的定位,看到今日这一幕,云安觉得自己对林不羡的认知还是有些低了……
林不羡又和孙三弥客套了一番,主要是问及番邦贸易的事情,云安在一旁听着,有了一些新的收获。
林不羡扫了云安一眼,见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她是听到心里去了,如此林不羡答应见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林不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幽幽道:“二位百忙之中过来,可还有其他的事情?小女子不便招待二位太久……”
同样的问题,林不羡问和云安问的分量全然不同,万春秋和孙三弥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不能再打马虎眼了,林四小姐能召见他们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若是被林四小姐下了逐客令,那不走也得走。
孙三弥清了清嗓子,万春秋讪笑一声,说道:“的确是被四小姐给说着了,今日除了登门拜会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想顺便和四小姐确认一下。”
“请讲。”
“是这样的……昨日淟州城内突然涌出一群生面孔,进到各大票号,或用银票,或用现银,换走了不少黄金。那些人手里头拿的都是各大钱庄的本票,见到票据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原因,都必须按照持票人的要求兑换现银的。截止到昨夜子时,整个淟州城各大票号内将近一半的黄金都被换走了……”万春秋对上林不羡深邃平静的眼眸,讪笑一声,底气泄了一半儿,问道:“敢问四小姐,可知晓此事?”
云安看到万春秋说完以后,孙三弥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云安也在憋着笑,暗道:这万春秋也真是,你直接问这事儿是不是亦溪做的不就行了?拐弯抹角的也就罢了,偏偏还问的漏洞百出。
林不羡安静地听完万春秋的话,转头看了云安一眼,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我做的。”
安静,死寂,惊愕,面面相觑……
林不羡的回答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即便万春秋和孙三弥已经基本在心里认定了是林不羡,他们也没有想过林不羡会大方承认。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即便林不羡不承认,他们也要巧妙地告诉林不羡他们已经猜到了,然后再诉诉苦让林不羡给他们几分薄面,放出一些黄金来让他们喘喘气。
谁也没想到,林不羡就这样承认了,毫不犹豫,全无遮掩。
就连云安也多少有些意外,这件事她们虽然事先没有商量,但在云安的理解中,此事应该是一个不宜声张的“秘密”才对,亦溪怎么就承认了呢?
就在众人还在愣神的功夫,林不羡平静又好听的声音再起,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她问道:“怎么了?”
云安的呼吸一滞,抬手按住了心口,里面的那颗拳头大的心脏突然加快了速度。
青葱玉指点住茶盏上的盖钮,慢悠悠地画了一圈,问道:“二位有何见教?”
万春秋从袖口掏出绢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陪笑道:“四小姐突然抽调这么多黄金,有何贵干?”
“自然有我的用处。”
“这……正、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淟州之商贸与洛城大有不同,我们这边主要做的就是番邦生意,每年特定的几个月需要黄金量很大,不知可否请四小姐抬抬手?或者……过了八月之后再进行此事呢?再过些时日,番邦的船队就该大批大批的到了。”
“抱歉,小女子不谙此地风俗给诸位添麻烦了,不过此事我无法立刻给出答复,还望二位再宽限几日,待小女子商量过了,再给二位答复吧。”
二人对视一眼,孙三弥拱手说道:“四小姐高义,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叨扰了,静候佳音。”
“告辞了。”
“恕不远送。”
……
吕颂朝着林不羡和云安愧疚一笑,也跟着二人离开了。
……
三人走后,云安便迫不及待地问林不羡:“亦溪,你咋招了?”
“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暴露了反而失了磊落,人家既然已经登门,必是掌握了某些证据,又何必藏着掖着?而且就算摊牌又如何?银子是我堂堂正正换的,他们又能奈我何?”
云安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又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答应他们还是……?”
“经商做买卖的,只要不触及到底线问题,是很少会说‘不’的。既然人家都亲自登门了,还有大姐夫在中间夹着,我也不会太驳了他们的面子,今后你去经营小林府,大概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事情,只记住一条:同行之间,闹出再大的矛盾也无妨,只要别做断人财路,谋人性命的事情,闹的再凶也能重新拉回到谈判桌上。这件事……先晾他们几日,等下次再见面,就该我给他们立立规矩了。”
“立规矩?”
“嗯,昨天晚上我也粗略算了一笔账,这里毕竟不是洛城,林府想要暂时控制八成以上的黄金还是有些困难的。就算做到了,也只是给海鸟号的人增加了难度而已,真想换黄金也未必换不到,所以……想要达到你说的那种标准,只有咱们一家是不够的。这二人一位是商会会长,一位是最大的番商,若能得到他们两个的协助,大事可成。等到下次,我会给他们定下规矩,包管做成你想要做的。”
云安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怎么了?”林不羡问。
“哎,看来还是我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了,要是知道会搅起这么大动静,我就不做了。”
林不羡笑道:“这有什么?难得你有兴致,而且番邦这块的市场很大,正好借此机会投石问路,探探淟州的深浅,何乐而不为呢?”
“对了……”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云安的话,“我去开门。”云安说道。
是由仪在外面,云安打趣道:“由仪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几日由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大都数时候都是荟兮在身边的。
“姑爷,小姐在吗?”全云宅的人都换了称呼,唯独由仪还叫云安姑爷,不过她本就是林府的丫鬟,如此也无可厚非。
云安更是不觉得有什么,让开身位:“在里面呢。”
由仪快步来到林不羡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托着呈给了林不羡,说道:“小姐,洛城那边有信。”
林不羡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背面用了大量的蜡油做了封,封口处盖了一个印鉴,是一支小花。
看到这个图案,林不羡目色一凛,依旧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奴婢告退。”
由仪走了,林不羡撕开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
云安来到林不羡身边,只听林不羡面色凝重地说道:“洛城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