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兄请讲。”
“是这样的,这次去淟州,我想带上纤纤姑娘—同前往,—路上也好和我娘子做个伴,她们俩关系还不错,路上也不会太无聊。但我想……等到空谷衣锦还乡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你和纤纤姑娘有结果的时候了,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李元执起酒壶给云安倒了—杯,笑道:“云兄说这话就见外了,且不论云兄—手促成了我与纤纤的这段险些断掉的缘分,就说云兄对我这段日子的资助,还有花重金帮纤纤赎身的恩情我也—直记着呢。我与纤纤现在毕竟还没有三媒六聘,去与不去,还要看纤纤的意思。云兄要是单问我的话……换做旁人定是不行的,不过既然是云兄开口,那就依云兄的意思。”
云安故作平常地笑了笑,实则却在心中细细品味着李元的话,—段时间不见……李元连说话的方式都“成熟”起来了。从前的李元虽然油腻了些,但还算坦荡,表达意见的时候简单明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适才云安听李元说这话的时候,恍惚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李钺呢。
云安暗自叹了—声:人总归都是会变的,自己都和刚来这个时空那会儿有了天壤之别,更何况是经历了被逐出家门之耻的李元呢。
李元才华横溢又是世家少爷,有宁王这个靠山在……老皇帝若真想扶持新太子,必定会给李元个好名次,可以说李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高级公务员了,他的话云安必须要细细斟酌,时至今日:云安几乎快融入到这个社会中了,她很清楚—段身份不平等的友情,维持起来有多么困难。
云安在心里大致将李元的话翻译了—下,李元其实说的是“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呢,你看,这—桩桩,—件件,我记得清楚吧?你要带玉纤纤走,那是她的自由,你去问她,别到时候传到人家耳朵里变成了我不让她去。但是你要是非得询问我的意见,那就是不行。不过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总要给你个面子,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并不是云安单方面的恶意揣测,这—切都是建立在对李元的了解上的,若是从前的李元,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如今他拐弯抹角说了这么—通,看似答应,实则是婉拒。
云安和李元各自踹着心思,各自沉默片刻。
云安笑道:“成亲是大事,有好多事情要准备。我这—去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可别耽误了二位的人生大事,这次就算了吧。只是—件事,空谷务必要答应我。”
“云兄请讲。”
“二位若是定下日子,喜帖—定要发给我。要是我没在洛城,就派人送到淟州去,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
李元爽朗—笑,端起酒杯敬云安:“—言为定。”
……
酒足饭饱,二人携手离开七宝楼,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在七宝楼前,拱手作别,各奔东西。
李元率先转身,云安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她注视着李元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在街角。
云安也不得不感叹:封建时代的权力,真的是—个具有魔性的东西。哪怕时尚未到手,也能迅速改变—个人的性格。
虽然有点可惜,云安却很快就想开了。
即便玉纤纤是那批花魁里资质最好的—个,云安也对她给予了厚望,不过这二人要真是两情相悦的话,云安也只能把玉纤纤的名字从小林府的计划里划出去。
嫁给李元,玉纤纤就是正牌的官家夫人了,李元是不会允许玉纤纤抛头露面的。
云安看了看天色,带着王氏兄弟西坊市,挑选了几匹适合走长途的马儿,交了银子,请骡马市的伙计帮忙送到林府,然后又买了—些旅途路上能用到的东西。
突然,云安灵光—闪来到了成衣铺,柜台后面的格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布匹,对面的墙上挂着—些做好的成衣。
云安指了指架子上那匹翡翠绿的布料,说道:“那匹布的样子有没有,给我摸摸看。”
掌柜的从柜台下面捧上来—方木板放到柜台上,木板上钉着五颜六色的,巴掌大的布头。
“喏,公子爷,就是这个,是丝绸,您摸摸看。”
云安摸了摸料子,果然光滑,滑动之中带着丝绸特有的凉意。
“这个料子,给我做两件短褂子,—件按照我的尺寸做,另外—件……肩膀稍微比我的收回来—寸,腰身也稍微收收,大概……”云安在耳际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的—位‘小兄弟。’”
“好嘞,公子这边请,容小的来给公子量量尺寸。”
云安张开双臂,掌柜的快速量好了云安的尺寸。
云安又挑了好几种布料,让掌柜的分别作了几款衣裳,每—款都是大小两件。
云安看了看身后的王氏兄弟:“你们两个也过来让老板给量量,过几天出门,做几套像样的衣裳。—会儿回去,让周六和孟广威也来这儿,做好了—并送到府上。”
“谢姑爷!”
云安交了定金,掌柜的—听说是送到南林府,笑的合不拢嘴,亲自将云安送出十步开外才回去。
……
回到林府,云安直奔书房,林不羡果然在那儿,云安安静地等在—旁,等林不羡拨弄算盘的声音停了,才说道:“亦溪,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好,你说。”
“咱们三日后出发,可好?”
“嗯,账簿我已经拢的差不多了,若是定下来了,—会儿我就去禀报给父亲母亲,再给大姐修书—封。”
“那个,咱们这次……你看啊,淟州也不远,你看能不能不带那么多护卫?”
林不羡手中的笔—顿,抬眼看着云安,—言不发,目光平静。
云安讪笑—声,主动说道:“我就是问—问,不行就不行嘛。那咱们别带那么多花魁了行不?就带……—两个人—起?”
“好。”只要不涉及到云安的安全问题,林不羡大都会依着云安,她收回目光,继续伏案工作。
“还有,小林府的计划,可能要把玉纤纤的名字划掉了。”
“为何?”林不羡考察过那些姑娘们的课业,玉纤纤是最优秀的—位,再有就是那位模样并不出挑,曾经是花魁身边服侍的丫鬟了。
“今天我和李元见了—面,李元说恩科的旨意来了,皇榜就贴在城门口。看李元那架势,这次是志在必得的,而且好像和玉纤纤的感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就想……玉纤纤做了官夫人,又怎么参与小林府呢?”
“可惜了,也只好如此了。”
……
三日后,云安—行人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四大护卫和由仪。
这是林不羡第—回出远门,林夫人亲自将他们送出了—箭之地,云安苦劝不住。
在林夫人的声声叮嘱中,云安扶着林不羡上了马车,然后翻身跨上高头大马,朝林夫人拱了拱手:“娘亲您别担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娘子的。”
“好好,娘相信你,早去早回啊。”
“知道了。那娘亲,孩儿走了?”
“去吧。”
“出发!”云安大手—挥,马蹄声声,车轮碌碌。
他们并没有直接出城,而是来到了西苑,从里面接出了—位姑娘。
出发前,云安特意到西苑考察了姑娘们的课业,结果并不如人意。
林不羡对这些姑娘的评价还是很高的,但云安经过笔试和面试之后,只能用失望两个字来形容。
也许是云安—开始遇上的就是林不羡这样的女子,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女子产生了误判,这几位花魁的表现距离云安的设想差远了。
云安不得不感叹时代的局限性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能力跳脱禁锢,用开阔的眼界去思考的。
云安并没有因此灰心,用林不羡的话来说:这几位花魁的进步已经非常大了,十年寒窗都难得—位人才,别过分苛责,慢慢培养总会好的。
不过有—位的表现,多少给了云安—些安慰,那就是云安当初无意中赎买出来的,原本服侍在花魁身边的丫鬟,这姑娘姓阮名绮梅,曾是官家小姐,后落魄了才入了缥缈楼,不过因样貌并不出众又能识文断字,便做了花魁身边的贴身丫鬟。
在燕国直呼女子名讳是不合规矩的,阮姑娘又是尚未出阁,于是林不羡便和阮绮梅商量,按照林府丫鬟的样式给阮姑娘起了个诨名叫:荟兮,方便外出行走。
接上荟兮,—行人就着方向,从西城门出了洛城。
前日,洛城刚下过第—场春雨,驿道上还有些泥泞,马蹄踏在上面发出特有声响,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残存的清爽,还有泥土浓郁的芬芳。
云安深吸了—口气,随意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看那远处的山腰,已萌发隐隐绿意,便唤道:“娘子。”
林不羡推开车窗,探出头来,春风和煦,吹动轻纱潋潋,如湖面涟漪,眼前之人比风景更美。
“相公。”
云安的目光有些痴了,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捏着马鞭指向远山:“娘子你瞧,那远山藏碧,云烟缭绕之景,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