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羡秀眉微蹙,用余光瞟了身边的云安一眼,她不希望自己和云安之间有任何误会,这种莫须有的误会更加不可。
“姑爷问话,有什么就照实说。”林不羡平静地说道。
听到林不羡这话,云安犹如吃了定心丸,她相信她们家亦溪绝不是那种强取豪夺之辈,云安也跟着说道:“说说吧。”
王栎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说来惭愧,我兄弟二人自幼顽劣,终日舞枪弄棒,不事农桑,平日里跟着镖局走走水镖,也能赚些体己钱儿,可是从去年开始……洛城来了一位钟同知,他一来就接管了码头漕运的事务,提高了停泊税不说,还在里头抽成,到我们兄弟这种散镖师手上的钱自然也就少了,这也罢了。不知道咋回事,洛城的漕运突然间少了一大半……雇佣散户镖师的镖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镖局,洛城的漕运少了一大半儿,受害最深的就是这些小镖局。我们兄弟俩也就没了差事,终日在家。家里头虽有几亩薄田,可是我们兄弟俩从小就没做过这些,不得要领……老父亲看我兄弟俩人终日在家空吃粮食又帮不上他什么忙,怒火攻心就病倒了。这一病,每日的汤药费都要几十文,家里头的积蓄很快见底儿,姑爷您也知道……耕地这东西,就算我们兄弟肯多使力气,也要等到它长好才行,最后连家里头的种粮都卖了。父亲的病却总也不见好,我兄弟二人无法,只能找到一家镖局,签了卖身的契约,换了银子给父亲看病,给家里买了种粮,又给母亲留了些银子。可是……几个月前,老父亲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我们兄弟走了一趟镖回来,父亲已经去了。”
王栎说到伤心处,红了眼眶,一旁的王林接过话头,沉重地说道:“如今家里头只剩下老母亲一人,我兄弟二人不争气,做了卖身的奴才,好在做镖师这行当,忙起来也就那几个月,没有镖的时候还是可以回家住的。年底我们兄弟投身的镖局也倒了,将我兄弟二人的身契一并转卖给了林氏镖局……再后来我们兄弟被四小姐看中,又转而做了姑爷的随从。照理说:能跟随在姑爷身边是我们兄弟二人的福气,再也不用过刀口舔血,餐风露宿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可这一入了府,我们就成了家奴,今后吃住都要在林府,可怜我那老母亲,白生了我们两兄弟,父亲不在了,我们兄弟却没有一个能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
云安听完,沉默片刻,抛出了两个问题:“你们刚才说,你们来是走水镖的,漕运虽然少了,陆运应该会多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改道走陆镖呢?”
王栎抱拳说道:“回姑爷的话,运镖的价格不便宜,能来投镖的,要么是急物,要么是贵重物。贵重物的镖银高,轮不到我们兄弟这种没有门路的散镖师,急镖是需要马匹的,镖师要自己配马,一匹远途的马儿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平常人家哪能买得起呢?”
云安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兄弟俩怎么不留一人在家尽孝,为何要一起选择卖身呢?”
云安的问题听在旁人耳中与“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效,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说不出这种话来。
王氏兄弟苦笑一声,王林说道:“姑爷……我兄弟加在一起,才卖了五两银子。若是单卖,最多只值二两,哪里够呢?”
云安惊讶地问道:“不可能吧?你们俩年轻力壮,怎么不得二十两?”云安记得她看过挺多古典名著,里面有过详细的介绍,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鬟都能卖上十两,两个精壮的青年怎么才值二两呢?
“相公。”林不羡出声唤道。
“嗯?怎么了娘子?”
“此事稍后再与你细说,王氏兄弟二人所言……应该属实。相公且说,可有决断?”
既然林不羡都这么说了,云安当然相信,她问道:“你们俩,家住在哪儿?”
“我兄弟二人乃洛城人氏,祖屋就在城西。”
“令堂贵庚?”
“免贵,四十有二……”
四十二?这个年龄在蓝星还没退休呢!想想也是,这里的人成亲早。
“身体如何?”
“家里的几亩薄田,勉强还耕的动。”
云安想了想,往林不羡身边挪了一步,低声道:“咱们府上厨房还缺人不?”
林不羡轻声回道:“相公只管决定,旁的有我。”
云安顿时有了底气,说道:“这样吧,我这边有个解决方案。你们听听看行不行,府里正缺个厨娘,若是令堂愿意,可以到林府来,供吃供住,只签帮工文书,月钱按照府内的规矩走,我这边会尽量给你们协调,看看能不能划出一个小院来,给你们母子三人住下。做饭总比种田轻松些,你们家里的田地也别荒着,可以把它们免费借给佃农,让他们负责耕种,到了年底收成对半分,或者让他替你们家交够人头税便是,当然了后面这个只是我的一点建议,看你们自己决定。”
王氏兄弟闻言,喜不自胜,双双抱拳单膝跪地,王栎朗声道:“姑爷之大恩大德犹如再造,小的感激涕零!今后定当忠心侍奉!”
王林:“我也是!”
云安笑道:“都起来吧。”
林不羡却有些担忧,云安对王氏兄弟的恩宠太过,恐怕会引起另外两人的不满,毕竟都是一同来的,处在都没有功劳可言的同一起点上,云安此举有些不妥。
不过这回,云安依旧没有让林不羡失望,转而去问孟广威和周六:“你们两个,家里头有什么困难没有?”
二人摇了摇头:“没有。”
“既如此,就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算作见面礼吧。今后你们四个便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王氏兄弟家门蒙此大难,相信换做是你们见了,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薄待了你们,一会儿你们去账房各支十两银子,告诉账房这笔账不走中公,记在我的账上。”
“谢主人!”
云安总结道:“今后,你们不用叫我主人,可以直接叫我云安,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叫我一声‘姑爷’就行了。我对你们提两个要求,第一,违法乱纪,亏良心,吃里扒外的事情不许做。第二,你们虽然是我的护卫,但请你们记住这个人……我的娘子,林府四小姐。今后若我与她一同出门,遇到危险,我要你们最优先保护我家娘子。”
“相公……”
“记住了吗?”
“是!”
“很好,我也给你们一个承诺。”云安竖起三根手指,继续说道:“三年,我只要你们三年的时间,三年期满我会将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还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表现再发给你们一笔银子作为安家费,这三年我要你们拿出绝对的忠诚,记住……是绝对的忠诚!等到时候,你们恢复了自由身,有还想留在我身边的,我们可以再签订其他的文书。”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个人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林不羡帮腔道:“姑爷言出必践,她的话在我这儿,全都作数。”
“谢姑爷!谢谢小姐!”
云安转过头,朝林不羡龇牙一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林不羡也勾了勾嘴角。
云安道:“散了吧,来个人带他们下去安置,再给他们准备几身换洗的衣服。”
“是。”
林福上前来,将四人带走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我和娘子走走。”
“是。”
待人都离开,云安上前一步,贴近林不羡,执起柔荑握在手中,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林不羡嗔了云安一眼,笑了。
云安却不依,摇了摇林不羡的手,追问道:“我厉害不厉害,你快说嘛~。”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了,好了吧?”
“不真诚,不好。”云安撅了噘嘴,对林不羡“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
“……你最厉害了。”林不羡又说道。
“不够丰富,亏你读了十年书,词汇量太匮乏了。”
林不羡笑着摇了摇头,可她偏偏喜欢云安私下里对自己的态度,正色道:“身手矫健,虎步生风。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进退之间如闲庭信步,却有势如破竹之力。难能可贵的是,你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懂的点到即止,不会为了立威而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林不羡夸起人来的时候,异常认真,听的云安一阵心跳加速,刚才还能面不改色地吹嘘自己天生神力的云安,这会儿却羞红了脸。
“如此,可满意了?”林不羡问道。
“你这人真是的,怎么就开不起玩笑呢。”
林不羡注视着云安的眼睛,依旧认真地答道:“适才之言,句句真心,字字肺腑,绝无半句虚言,更无调笑之意。”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