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抹了抹眼泪,痛心又无奈地说道:“你呀你呀,你让娘亲说你什么好?我和你爹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嫡女,对你寄托了全部的希望,细心呵护,谆谆教导了你二十年,除了你这门婚事,是爹娘对你不住,好在安儿是个好孩子纵然不成大器,品质倒也不坏。除了这个,你爹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可知道你爹为了你,和分家那几个家主红脸了几次?”
林夫人长叹一声,看着自家女儿笔直地跪在自己面前,她又怎会不心疼呢?放软了口吻,继续说道:“随着你一日日长大,再到接过林府主事大权,我这个为娘的遗憾也越来越少,我时常和你爹说:‘咱们的女儿绝不会比男子差,你我夫妻薄德,注定了命中无子,好在老天待我们不薄,给了一个赛过男子的女儿,知足吧。’娘这颗心呐,何时才能落地呢?你可知道林氏的族规?没有儿子的家主,就算死了也不能入祖坟,更入不了祠堂。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爹为了你,承受了多少?你……从小到大你也没让娘亲失望过,怎么这次如此糊涂呢?这个家早晚都是你的,你还年轻,怎么也能熬过分家那些个老东西,等老一辈都去了,你的辈分也起来了,谁还敢质疑你的决定呢?到时候你做什么,谁能管的了?为何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样的错误?那一纲的岁入,你连和你爹商量一下也不曾,自作主张就捐了,你可知分家那些人是怎么逼你爹的吗?你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随他去了也就是了……可你呢?落下一个不孝不义的名头,今后可怎么活?”林夫人越说越伤心,掩面而泣。
此时,林夫人尚且不知刘姨娘的事情,也不知道林威被李青山叫去的真正原因。林威在李青山那儿受了辱,怎么可能告诉“外人”?
林夫人只以为林威病倒的原因是林不羡做主捐出那一纲银子,还有分家的层层逼迫,语气自然严厉了些。
林不羡咬紧牙关,并未替自己辩驳半句,默默承受了全部苛责。
即使她知道,父亲这场病和自己的关系很少,即使她清楚:自己的父亲自从送走刘姨娘那天起,就和她们娘儿俩离了心,可看着自家母亲如此,林不羡只能选择沉默。
若是自家娘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或许躺在床上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
林夫人到底是心疼女儿的,只是林威这一倒把她吓坏了,说完了重话也很后悔,再看林不羡连半句辩解也无,更是懊悔,起身将林不羡扶起,说道:“娘亲老了,和你爹风雨同舟走过大半辈子,他病倒了我着急,口不择言说了些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娘亲教训的是,这件事是女儿欠考虑,待父亲醒来,女儿定会好好认错,争取父亲的原谅。”
林夫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好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刚才白大夫不是说了么?你爹就是被分家那些人给气到了,将养一些日子就好了。这件事……等你爹醒了我还要问问他的意思,暂时不要声张吧。”
“几位姐姐,姐夫那边呢?”
林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对她们也暂时不要说,她们毕竟不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会和你同心同德么?明日她们都要到后院去拜见各自的生母,暂时不会过来,等你爹醒了我再问问他的意思,在此之前就不要告诉她们了。”
“是。”
“至于安儿那边……他也算是我和你爹的半个儿子,让他过来尽尽孝心,可得好好叮嘱他,别和外人说。”
“女儿明白了。”
……
云安梳洗完毕,准备去寻林不羡,房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
由仪推门而入,来到云安面前打了一个万福:“奴婢由仪,见过姑爷。”
“由仪姐姐来的正好,你家小姐呢?”
由仪幽怨地看了云安一眼,她们主仆二人昨夜熬了一宿,到现在都还没得空休息,这人可倒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小姐也真是的,宁愿累着自己也不让人来打扰他。一个大男人……气色比女子还好,真是的……
虽然满腔怨气,由仪却不敢表露半分,经过上次的禁足,由仪已经长教训了,她也算明白了:眼前这个“小白脸”是自家小姐的心头宝,得罪不起。
“回姑爷的话,昨夜夫人派人将小姐叫到前院去了,小姐叫奴婢来看看姑爷起了没,若是起了,吃了饭请姑爷到正院去。”
“又出什么事了?”经过最近这些事儿,林威与云安父亲三分神似的好感早就败光了,现在云安一听到与林威相关的事情就炸毛。
“奴婢不知,姑爷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
云安快步出了房间,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飞奔到了前院,院内一切如常,家丁丫鬟见了云安纷纷行礼,然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
云安来到门外,请丫鬟通报。
片刻后,得到准许,进了卧房。
房间内弥漫着艾草的味道,林家一家三口都在。
林威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顶着极差的脸色靠坐在床上,林夫人端着药碗正在喂林威喝药,林不羡站在一旁,手中端着铜盆,盆子的边缘搭着净布。
云安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从林不羡的手中接过铜盆柔声道:“我来吧。”
林不羡退到一旁,林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笑道:“安儿来了?”
“安儿见过父亲,母亲,父亲这是怎么了?”
“哦,你爹身体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碍。”
整个过程林威并未抬眼,又喝了几口,只剩下一个碗底儿,林威扯了扯身上的被子,闭起眼睛朝林夫人摆了摆手。
“老爷,还剩最后一口了,精华都在这里面,您再忍忍?”
“端下去吧,让我歇歇。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林夫人无奈,只好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林不羡洗了净布递给自家母亲,林夫人接过,又给自家夫君擦脸。
做好这一切,三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林夫人对云安说:“安儿和娘过来,羡儿去休息吧,昨儿一夜没睡,别累坏了。”
“是。”
云安跟着林夫人离去,走出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林不羡,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走”的动作,然后又补了一个睡觉的手势。——回房睡觉。云安对林不羡说。
林不羡却看愣了,她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姿势,实在领悟不了云安动作中的含义,立在原地独自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回房间去等云安回来再问了。
林夫人带着云安来到了佛堂,看到“香供养”的匾额,云安就神经性腰疼,腿疼,屁股疼,手腕疼……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一只蝉蛹,恨不得原地扭动,真的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
“娘亲,娘亲!”云安决定在体罚来临之前,自我挽救一下。
林夫人驻足,问道:“怎么了安儿。”
“娘亲,孩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了?您说,我一定改……”
明白过来的林夫人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娘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拜一拜娘新请回来的菩萨,你上京的时候专门请来的,请高僧开过光,很灵验的。”
“哦,好啊!”只要不是“体罚”让云安干什么都行啊!
来到堂内,里面分为两间,佛家和道家各一间,每间里都供了十几尊神像,每日清扫,上香都是一个大工程,林夫人一直亲力亲为,可见有多么虔诚。
林夫人说道:“今日的早香我已经上过了,你就到菩萨面前好好拜拜,求一求,虔诚一点儿。”
说着林夫人面向其中一樽佛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去吧。”
云安向前走去,只见佛堂里多出了一张供桌,上面摆放着一尊圣洁慈悲的观世音菩萨,云安记得佛堂里已经有一樽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的奥秘,这尊观世音菩萨的手中托的不是净瓶,而是抱了一个襁褓,襁褓里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雕刻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小小的眉眼,酒窝,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送子观音?!”
“没错,这是娘专门请人去了一趟法华寺,请方丈大师主持开光,请回来的菩萨,大师说了这尊观音是很灵的,只要你每日焚香恳愿,诚心祷祝,善无不应。别傻站着了,快去敬香磕头!”
云安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自己和亦溪都是女子,能生出孩子才怪了,不过她也只能遵照吩咐焚香叩拜,刚要起身却被林夫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林夫人似乎觉得云安过于“敷衍”,于是亲自点燃三支香,插到香炉里行了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就跪在云安旁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祷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一生行善,如今年过半百只有一桩心愿未了,小女林不羡成亲大半年了,肚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旁边跪着的是弟子的女婿,希望菩萨慈悲显灵,赐福于他,让他能早日与小女开花结果,瓜熟蒂落……多子多福,儿孙满堂,三年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