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林不羡的大姐夫吕颂见云安拿着自家儿子的吊坠出神,出声叫道。
“啊?哦,哦……抱歉,我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金子,上面的人好奇怪,所以……有些看入迷了,抱歉。”说着云安将吊坠还给了对方。
“无妨,等下次我再得了,留一两个给你,我看妹夫似乎对番邦的事情很有兴趣,得闲可以到淟州府来寻我,正好开了春就会有一批番邦的船过来,我可以带你去转转,还有那些……”吕颂的目光扫过坐在云安身边的林不羡,话便没有说完,只是笑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聪明如林不羡怎会猜不到对方没有说完的话呢?她对这位姐夫的风流事迹还是有所耳闻的,大姐曾说大姐夫用两马车的细盐从番邦人手中换了两个女子,还收了房。
还和其中一位番邦女子生了一个儿子,也不过就是前两年的事情,为了这个大姐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自己诉苦,据说那个孩子模样古怪,生了一张燕国人的皮囊却是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估计这人是想带云安也去码头上看看,看看那些番邦女子。林不羡有些不悦,虽没有表露出来,但心里却有一种珍宝被人觊觎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好在云安好像并没有领悟到后半句,犹自陷在某种沉思里。
……
宴席过半,四位女婿留在宴会厅喝酒,女眷们则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后花园,为了迎接孩子们,林夫人吩咐家丁在后院堆了不少雪人,还准备了烟火棒。
今年不同往日,林府也不敢太铺张,只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把小火棒,让他们玩耍去了。
林不羡将烟花给了大姐家的长子:吕齐。后者抱起拳头恭恭敬敬地给林不羡行了个礼:“谢谢四姨母。”然后才跟孩子们一起跑远,放烟花去了。
林不羡赞道:“齐儿真是个乖巧知礼的好孩子。”
林不羡的大姐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还不抓紧和妹夫生一个?你成亲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还没有好消息?”
林不羡脸一红,嗔道:“大姐……”在长姐面前,林不羡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子的一面。
林不羡的三姐与林不羡的年纪相仿,关系也更亲厚些,她扶着腰身,挺着隆起的小腹打趣道:“我们可就差了两岁,我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现在全家就看你了,要不要和我肚子里的这个结个亲?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三姐!”
林不羡的三姐林不允挥动绢帕笑的那叫一个喜庆,却被林不羡的二姐照着后心轻拍了一把:“要说亲上加亲,还是我……你们家两个女儿,大姐家三个都是儿子!唯独我儿女双全,怎样都配的上。”
“呸!不知羞。”林不羡的大姐啐了一声,姐妹三人笑做一团,唯独林不羡立在原地,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贝齿扣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林不允见了更是啧啧称奇道:“大姐,二姐,你们快瞧瞧,这读过书的小姐就是不一样,面皮比咱们这些个皴树皮,可薄多了!哈哈哈……”
“三姐,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林不羡终于忍不住了,几不可闻地反击了一句。
林不羡的大姐将林不羡拉到自己身前,又伸手朝林不允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嗔道:“我们可跟你不一样,我和二妹也都是读过书的,姐妹四个里唯有你命中无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看见书本就犯困。”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读书有何用?一不能出门谋生,二不能入朝为官,最后还不是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像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有母家庇佑,再怎么样夫家也会礼让一二,我们那儿就有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姐,无奈嫁给了一个缫丝庄的伙计,没两年就被婆家休弃了,说出来也是可叹,可怜,那家主婆婆休弃的缘由竟然是……仗着喝了二两墨汁凌夫欺主,有违妇道。官府居然也判了,哎……本来就不多的嫁妆因被休,也被夫家给扣下了。那小娘子我见过几面,最是个知书达理的,平日里我们这些不识字的妇人,婆子,想要给娘家写信,都请她来,那小娘子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吟诗作画,结果如何了?那小娘子的婆婆也是个歹毒心肠的,仗着小娘子娘家无人,直接将小娘子给打发了。可怜她孤苦一人,又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最后吊死在缫丝庄后面的树林子里了,还是我们几个受过那小娘子恩惠的妇人,出钱为她置办的。”
林不羡的心里很难受,仿佛有一种愤慨欲澎涌而出,却苦寻不到宣泄口的憋闷感觉,耳边突然回荡起很早之前云安愤愤然质问自己的一句话:“女子怎么了?!”
这句话像远处孩子们手中的烟火一样,在林不羡的脑海里炸开,经过这么久,林不羡终于隐隐懂了,当日云安的心情,想到云安当时望着自己是那哀伤又无力的表情,林不羡的心酸痛起来。
林不羡也问道:“女子怎么了?”
“什么?”其余姐妹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林不羡,林不羡抿了抿嘴唇,隐在广袖下的柔荑握紧成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女子难道就不该读书?女子难道就不应该有见识?男子读过书就是高人一等,心怀抱负。女子读过书,就活该被逼死么?”
姐妹三人面面相觑,看林不羡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但见林不羡眉宇间跳动着怒意,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她们三个也默契地止住了话头,谁都没有接林不羡的话。
沉默不代表理解,在三姐妹的眼中,此时的林不羡是如此的陌生,她们也说不出自己的小妹究竟是哪里变了,可她刚才说出来的话,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怎么了?
这难道不是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一样的道理么?自古皆是如此,她怎么可能不懂呢?又为何突然这样生气?
林不羡的三姐林不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林不羡的大姐笑着打了圆场,说道:“怎么了这是,大年下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还红了脸?”转而又对林不允说道:“你也是的,大年里说这些个不吉利的事情做什么?平白坏了好兴致。”
“是,是我一时失言了。”
“好了好了,我看那几个孩子烟花也放的差不多了,夜里风大,咱们也回去吧。”
……
另一边,林威也回来了,他独自来到书房,片刻后书房内传出茶盏摔碎的声音。
守在门外的家丁打了一个寒噤,悄悄退到书房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去守着了。
书房内,林威坐在书案后,胸口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脸色铁青,再加上他这阵子主持了不少南林府和整个林氏家族的大事,累的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颧骨凸显,眼窝深陷,双腮也塌了……配上一张铁青发黑的脸,活像一个催命官。
称病在家的李青山刚才突然把林威叫了过去,林威听到消息时就感觉不妙,但又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是老友碰面,换上衣服带着礼物就去了。
结果到了李府,看到钟萧廷的那一刻……林威便知道大事不妙。
李青山是穿着官服出来的,虽然没有戴官帽……,他将二人叫到了书房,一点客套也无,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岁入银的事情。
钟萧廷见事情败露,吓的不轻,直接将岁入银被劫的消息招了。
李青山严厉地训斥了钟萧廷,“晓以利害”点明钟萧廷将岁入银被劫的事情隐瞒不报,是欺君之举,吓的钟萧廷差点瘫到地上。
话锋一转,李青山又放软了语气说道:“好在还没酿成大错,老夫已经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疾奏递交天听,将岁入银失窃一事禀明圣上,请圣上定夺。此事……错不在你,虽然岁入的银子被劫之地离洛城不远,但崇山岭隶属两州交界,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老夫已在奏折中禀明。”钟萧廷千恩万谢地谢过李青山,即便脸色十分难看,李青山就装看不见了。
转而,李青山又对林威说道:“本官对下属管束无方,差点连累林兄纳了冤枉银子,今日叫你来算是还林兄一个公道,本官进来身子时好时坏,就不留林兄了。”
李青山看似“合情合理”地一句话,直接将林威推向了钟萧廷的对立面上,林威怎会听不出,却只能打破了牙往肚子里咽。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威越想越气,看着堆在马车角落原封不动带回的礼物,更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想他林威纵横商界大半生,官商两界游刃有余,从来都是旁人看他脸色,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冒着风雪匆匆而来,讨了个没趣儿悻悻而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你个李青山,想当年你锒铛入狱,我林某人散尽半壁家财保你全家性命,如今你竟敢如此待我!我阖府上下陷入危机之中,你背靠宁王却作壁上观,我欲与你结成儿女亲家,你却推了一个乞丐来羞辱我,往日种种,今日之事,老夫记下了!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林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挽起广袖亲自研墨,裁了宣纸,奋笔疾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