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多亲戚来访,云安倍感头大,在蓝星云安家的亲戚就算多的了,经常走动的加起来有十多位,拿到林府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林不羡看懂了云安的心思,低声道:“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我慢慢给你介绍,也不必全都记住,等得了闲,需要特别记住的人,晚一些我再告诉你。不必主动交谈,长辈来找你说话,你便只称‘是’即可,不用非要说出称呼。”
云安感觉一阵暖心,答道:“好。”
二人并肩往回走,林不羡直接带云安去了祠堂,祠堂分为里外两间,外间如堂口般摆了好些四方凳,要过了外间再迈过一个门槛才是林氏一族的祖宗牌位,外间中轴线的最前端摆放着一张四方桌,林威坐在左手位,右手的主座还空着。
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匾额上书:林氏二字,墙壁上刻着林氏一族的族规,左右是一副对联。
堂内的座位已坐下了十几位,却还有三分之二的座位空着,林威朝林不羡和云安招了招手。
虽是外间,却依旧肃穆阴森,四处透着冰冷之感。
云安压下心头的不适,和林不羡一起走了进去。
云安不喜欢这里,祠堂内除了自己和林不羡,清一色的都是男子,就连林夫人都没来,除了她们俩,其他人的年龄至少也在三十岁以上,虽然都穿着深色的外袍,但不难看出衣料的华贵,气氛无形地压抑。
林不羡和云安来到林威面前,双双行礼。
林威“嗯”了一声,说道:“还不见过诸位长辈?”
“是。”
林不羡转过身,走了过去,朝着场中之人依次行礼,云安则学着林不羡的样子,一一行礼。
各种对男性长辈的称呼叫了个遍,还有什么“从堂叔,族伯”之类蓝星已经基本用不到的称呼。
云安不得不暗暗佩服林不羡,这种一年只能见个一两面的亲戚,她到底是怎么准确无误地认出来的?
行完礼,林不羡带着云安来到祠堂外,充当起了迎接族人的角色。
祠堂里基本没有交流的声音,偶尔能听到林威问旁人几句,那人简短回答便结束了。
云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用胳膊肘捅了捅林不羡,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呢?”
林不羡用极小的声音答道:“除了我之外,任何女子都不能入祠堂,娘亲在后院招待同宗的家眷们。”
“哦。”
林氏族人陆续都到齐了,云安觉得腰酸无比,连续的作揖和行礼真令人吃不消。云安转头,想看看林不羡是否还好,却是四目相对。
云安在林不羡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探寻,云安笑了,摇了摇头。
林不羡向祠堂内看了一眼,说道:“都来齐了,我们也进去吧。”
“好。”
祠堂外间已座无虚席,林威右手边坐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林氏一族宗族事宜的掌权人。
林不羡带着云安走到了林威身后站定,林威转头对老者说:“叔公,都来齐了。”
老者点了点头,一墩手中的拐杖:“吉时已到,开祠祭祖!”
祠堂里间的大门开了,面积有外间的几倍大,众人依次进了祠堂,鸦雀无声。
林氏一族的牌位前面,已经摆好了祭品,林威抬手示意,一位晚辈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林威从上面取了卷轴递给老者。
老者抖开卷轴,朗声道:“跪!”
顷刻间,祠堂内黑压压跪倒一片,老者继续念卷轴上的内容,云安大致听了一些,说的是林氏祖上的一些丰功伟绩,然后又汇报了一下林氏去年一年发生的大事,包括哪一枝的后代诞下了男丁,哪一支的后代娶了正妻,听起来有些像年度总结,云安更觉得这是一种,随着时代快速发展所被大多数人选择性放弃的老规矩。
云安并不能片面地认定这种“规矩”是好是坏,是糟粕还是精华,但从老者中气十足的朗读声里,云安切身地感受到了一股家族的力量和一种当下共荣感,云安悄悄打开了摄像机,将场中发生的事情记录了下来。
特别是,当云安听到老者读出:“林氏宗门林威之女,嫡出,行四,迎云氏公子安,入赘为婿”的时候,心中更是一震。
云安没想到自己也被记录在册了,又过了一会儿,老者读完了卷轴上的内容,卷好,放在了西墙的架子上,上面已经摆了好多箱子,老者打开最外面的那个木箱,将卷轴系好了放到了里面。
这一幕被云安记录在了设备里,同时也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云安的呼吸一滞,胸腔内有一种心血翻腾的感觉。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云安直勾勾地盯着西墙架子上的那几口箱子,她知道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这种卷轴,或许在林府的其他角落,还有很多这样的箱子。
里面记录着林府每一年发生的大事,它们会随着林府的繁衍,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即便林府灭亡,也有可能成为后世宝贵的研究资料。
云安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知道这些东西有大概率能流传到这个时空的现代文明时。
林府的地位相当于蓝星的沈万三,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试想一下吧,若是有蓝星人能提供出当年的沈氏一族的记事录,那将是多么有价值的资料?
而且林不羡作为男尊女卑时代背景下,迎赘婿入府的嫡出小姐,林氏宗门下一代的掌权人,必将在这冗长又乏味的卷轴里脱颖而出,成为后世重点研究的对象……
甚至会连带出一门学问,一本传记,一部影视剧……后人会不竭余力地发掘这位传奇女商人所留下来的一切,物尽其用。
云安舔了舔嘴唇,感觉一股寒意席卷四肢,向心口的方向蔓延,就连适才的那种翻涌的感觉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所替代。
也就是说……
在自己误闯时空,成为林不羡夫婿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经是这个时代历史的一部分了?
可是……李教授不是说,历史是一道固有的轨迹,实验室只是在这道已有的轨迹上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口子,把自己传送过去的么。
所谓的时光机,只能回到过去,前往已经在宇宙中形成过能量场的地方去,而无法抵达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中。
基于实验室的这个理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燕国的这道时空线也一定不是,也不可能是正在进行时?
不然时光机是无法将自己传送到这里来的……
燕国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未知的时空,可对这个星球上的人来说,燕国已经是书本里面的历史了?
那么,自己究竟是改变了这个星球的历史,还是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星球历史的一部分呢?
蓦然间,云安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庄周梦蝶”的迷失感,回过神时已经依偎在了林不羡的怀中。
头顶黑压压地一片人头,看的云安压抑又眩晕,根本无暇去分辨每个人的表情,不过摄像机已经帮她记录了下来。
唯有林不羡关切的眼眸入了云安的眼,云安睁着迷茫的眼,问道:“我怎么了?”
林不羡心疼不已,不顾众多长辈在场,紧了紧环着云安的手臂,她虽然担心云安的身体,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云安在这种场合失态是林不羡没有预想到的,但这绝不能成为他人攻讦云安的由头,林不羡什么也没说,大脑飞快运转,不过几个呼吸便想好了说辞,松开云安跪在她身旁,柔声禀道:“列祖列宗在上,回诸位长辈的话。前些日子。相公被奉旨入京的玄一道长钦点陪同去了趟京城,深恐错过除夕祭祖,独自从京城日夜兼程赶回洛城。在路上被强人伏击,额头受伤,好在最后侥幸逃脱。府内白大夫诊断过,说相公她受了内伤,能回到洛城已是万幸,大概是靠着归家的强烈意志才支撑下来的。相公她本应卧床静养数日,昨夜更是倍感身体不适,今日过来也曾数度踉跄,是我扶着她勉强走来的。还请列祖列宗及诸位长辈念及相公她一片赤诚孝心,宽恕一二。”
短短的一席话,林不羡巧妙地向众人释放了四个信息,“奉旨”,“京城”,“孝心”,“有伤在前”。
前二个为震慑,后两个为缘由。
林氏宗族最年长的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见排位前面的数盏长明灯均在燃烧,烛火不见一丝摇曳,看了看云安也的确脸色很差,额间还有明显的伤痕,便说道:“既如此,便宽恕他这一次。还能继续么?”
林威缕着胡子补了一句:“实在不舒服就让四姑娘扶你下去吧,别勉强。”
云安跪直了身体,朗声道:“晚辈既已做了娘子的相公,便是林氏一族的成员,此等大事定无中途退场的道理,还请让我留下来吧!”
老者清了清嗓子,说道:“继续。”林威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
可这一刻,云安和林不羡的心意是相通的,她们都明白刚才共同经历了什么,也明白林威看似关切的话语中,藏了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