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之中的飞扑并没有出现,春华小郡主在距离云安她们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不过在青石板的冰面上滑行了一段,正好停在玄一面前。
看得出小郡主今天的心情很好,眉眼都是喜悦的弧度,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两团红色,应该是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云安看着眼前的这位郡主,心道:这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这位能放肆地笑而不被追究了。
“玄一,云安!”春华郡主热络地和二人打着招呼。
云安揉了揉鼻子,心道:刚才是自己龌蹉了。
“见过郡主。”玄一说道。
云安也从玄一身后出来,端起手臂朝春华郡主行了一礼:“草民云安,见过春华郡主。”
见状,春华郡主禁了禁发红的鼻子,说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呢!”
云安眨了眨眼,讪笑一声。
“哼!”小姑娘颇为不满,竟直接转身走了,只留下一抹带着愤愤然的倩影。
云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玄一,后者微微一笑,宽慰道:“郡主童心未泯,孩童心性,脾气就像一阵风,许是她已经把你当成了民间的朋友,见你这般疏远,心中不快了。”
“哦……”
云安记着玄一在路上对自己的提醒,她告诉云安:春华郡主是永乐公主和西南大将军的心头肉,与郡主熟络好关系,是拿到庇佑的关键。她的一句美言,抵得上金山银山。
云安一撩衣襟下摆,追了上去,迈着大步跟在春华郡主身边,说道:“欸!姑娘姑娘,请留步。”
听到“姑娘”这个称呼,春华郡主的步子明显慢了一些,偏头扫了云安一眼,又似余怒未消,快速转了过去。
云安心道:这姑娘孩子心性,看来要好好哄哄才行了。
于是软语道:“你别生气啊,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
“哼。”
“……我请你吃糖葫芦,糖葫芦行不行?!”
美食的诱惑果然奏效,春华郡主停住了脚步,看着云安,问道:“真的?”
“嗯。”
“那要是母亲不准呢?你也给我买?”
这下云安犯了难,她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让你吃?”
“父亲和母亲一向不准我吃外面的东西,说是‘不干净’,怎么就不干净呢?红红的果子明明很干净。”
这下云安明白了,这大概就是贵族千金的无奈了,这个时代还没有细菌的概念,应该是春华郡主的父母担心有人给小郡主下毒,所以才不准她吃外面的东西。
“没事儿,我可以给你做。冰糖葫芦很简单的!”
“你会做?”
“嗯。”
春华郡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如星辰般,闪闪发亮。
“太好了,你快随我去禀明母亲,然后我们就去厨房!”春华郡主雀跃地说道。
玄一道长走了过来,劝道:“郡主先别急,做冰糖葫芦的糖浆要熬一些时辰,我们先去拜访过公主殿下,等聊的差不多,糖浆也该熬好了。”
“真的吗?”春华郡主偏头看着云安,询问道。
“是真的。”
“那好吧,我带你们进去。”
三人一同往公主府的正门走去,云安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家丁或者侍卫跟随过这位小郡主,再一看门口那些将手按在哨棒上的家丁们,只是远远地望着这边,云安心道:看来事实确如玄一道长所言,永乐公主十分疼爱这位小郡主,为了能让她快乐随性地生活,给她提供了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女子的自由。
进了府门,春华郡主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很快就到了正厅,春华公主突然加速,边跑边喊道:“母亲!玄一和云安来了!”也并不用立在门口的丫鬟代劳,直接推开正厅的门,便冲了进去。
云安她们进去的时候,隔着珠帘,正看到春华郡主依偎在一位美妇人的怀中撒娇,后者满眼怜爱,双手贴在春华郡主冻红的脸颊上,嗔道:“这么冷的天,又出去疯跑了一早晨,仔细着凉,一会儿叫厨房炖一碗生姜阿胶黑糖露来,喝上一大碗,祛祛寒气。”
“娘亲~,女儿不喜欢那恶心的味道。女儿想吃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永乐公主秀眉微蹙:“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他会做,让云安做给女儿吃好不好?”春华郡主指向云安,永乐公主抬眼,看到了一位身材欣长挺拔,男生女相的年轻人。
云安今日身披一件素色大氅,头戴白玉发箍,被寒风冻红的脸颊更显妖娆。
永乐公主拍了拍春华郡主的后心,柔声道:“客人都进来了,还不快端整些?”
“哦。”春华郡主这才从娘亲的怀中起来,站到了母亲的身后,在永乐公主看不到的角度,朝云安做了一个鬼脸。隔着珠帘,影影绰绰的,云安还是看到了。
玄一一甩手中拂尘,请安道:“贫道玄一,见过殿下。”
“草民云安,参见殿下。”
“免礼平身,二位不必多礼,坐吧。”
“谢殿下。”
“来人呐,看茶。”
……
热茶端上,丫鬟从外面带上了门。
春华郡主不忘嘱咐丫鬟去让厨房熬糖浆。
喝过一口热茶,永乐公主开口说道:“替娘亲将珠帘卷起吧。”
“嗯。”春华郡主依言将珠帘一分为二,挂了起来,没了遮挡便看的更清楚了。
云安守规矩地垂下了眼眸,永乐公主打量着云安,心道:宁王说这云安从前是个乞丐,倒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果真生了一副好皮囊。本宫倒要看看……宁王对这人的评价,是否属实。救下舒儿,到底真是无意善举,还是蓄意为之?
永乐公主收回了目光,如老朋友般熟络地与玄一交谈起来:“本宫听说内庭的道场法会已毕,道长之后有何安排?”
“过几日贫道即启程回陇东洛城,处理完一些琐事便会离开,云游一阵,再择一处清幽之地静修。”
“玄一道长,法力宏深,又是咱们大燕国屈指可数的玄字辈天师,本宫听说不久前道长出离了清虚观,如今是位逍遥散人,何不留在京城?本宫愿替道长奏请陛下,为道长修建道观,以道长的位分和名望,若是肯开山门,不日就可收到无数贤徒。相信陛下也会乐见其成的。”
玄一不假思索地答道:“天子脚下鱼蛇混杂,贫道清闲惯了,恐无法习惯。”
“那何不到西南去?西南地广人稀,山明水秀,本宫愿意为天师修建道观,将军府一脉更愿意终生供养天师,以报昔年恩情。”
“殿下的美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说是贫道出离山门,不过是掌门师姐给贫道留了三分颜面罢了,贫道所修功法为世道所不容,被逐出了山门。算是半个罪弃之身。如此,如何开得山门?再者说,贫道所修功法,殿下亦知晓一些,试问此等功法又怎么可能有徒弟呢。”
闻言,永乐公主也发出一声叹息。
云安看着二人互动,能感觉出这两个人交情匪浅,至少言谈之中不见尊卑,亦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
沉默半晌,永乐公主说道:“既如此,本宫便不强人所难了,只是人生苦短,天大地大,本宫引道长为知己好友,这一别不知又要多少年才能相见,待道长选好清修之地,务必派人到西南送个信儿来,他日亦好相见呐。”
“殿下请放心,等贫道建好草庐,一定请人代送书信。”
“如此甚好。还有一事……”
“殿下请讲。”
“昔年……天师妙手仁心,治好了小女的梦魇疯魔之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女……却一直都没有长大,当年天师曾言,尊师留下过一本玄妙功法,或可根治此症,一别经年,天师可想到医治小女的办法了?”
听到自家母亲这么说,春华郡主很不乐意,嘟着嘴说道:“娘亲,女儿已经比当年长高许多了,怎么没长大呢?”
永乐公主的眼中划过一丝伤痛,只是拍了拍春华郡主的手,并不回答。
玄一轻叹一声,说道:“师祖的确修过一门玄妙功法,贫道回到山门中翻阅藏经阁,找到师祖当年的手札,此法名曰‘摄魄咒’,修到最高境界,有无声无息操控人心,改变其性情的功力。但师祖认为,功法虽无善恶,可人分善恶,若此功稍有不慎落入恶人之手,定会引起无妄灾祸,于是在师祖羽化之前,将这本‘摄魄咒’也一并焚毁了,并未传给任何人。手札里也是记录了几个与郡主相似的病情,运用‘摄魄咒’引领病人走出心魔牢笼,恢复如初的例子。至于如何治疗,师祖的手扎里并未言明。贫道年少时,只是听师祖无意说过一次,在一个人受到强烈刺激或者伤痛的时候,为了保护自身,灵海之中会自我筑起一座牢笼,隔绝外界的‘危险’。有的人可以通过时间自我复原,走出牢笼,有的人则需要旁人的帮助才能走出来,郡主彼时年幼,想必是后者了。只可惜‘摄魄咒’已经失传,灵海又何其玄妙?没有咒语护持,贫道亦不敢动手,灵海万一有什么差池,痴傻也是有可能的。”
云安听了一通,感觉玄一口中的‘摄魄咒’不就是蓝星上的催眠吗?类似于深度催眠,通过最深层次的记忆唤醒,然后在一旁进行语言疏导,高水平的催眠师甚至可以通过语言暗示来篡改一部分记忆,从而达到帮助患者走出心理阴影的效果。
不过催眠这个东西,云安只是听过,看过,也出于好奇了解过,并没有系统学习过,不能帮郡主治疗了。
永乐公主的余光扫到云安若有所思的模样,在宁王高怀的口中,云安是一个藏拙于胸,有些小聪明的人物,很神秘,就连高怀也没查到什么底细,大抵真的是个黑户乞丐吧。
见云安如此,永乐公主竟鬼使神差地问道:“云安,你是不是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