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云安和林不羡商议,就赎买花魁作为人才储备的问题;是暂缓进行还是趁热打铁。
林不羡思索片刻,给出了答案,她认为:虽然云安此举有些张扬,但有些时候越是高调行事,往往越不容易被人怀疑。
既然已经在缥缈楼撒了不少银子,不如一鼓作气,将计就计,把事情一次都办完了。
云安则表示,这么做太过张扬,担心会被旁人看出端倪。
林不羡笑着答道:“你只管去做便是,其他的事情无需担心,我会帮你维护周全的。”
云安好奇心大盛,往林不羡那边凑了凑,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林不羡沉默须臾,答道:“虽然你大肆赎买花魁的事情有些刺眼,细细思量,反倒很好处理,只要稍加运作,将这件事归结到你在林府受了气,无处发泄,便拿着林府的银子到烟花巷去泄愤,便说的通了。左不过是几日的张狂,一个人真被逼到了气头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这件事若是你徐徐图之,反而不太好解释。毕竟林府在洛城也算是有些名望的门第,不可能放任不管的。所以,不如快刀斩乱麻,还合理一些。”
云安点了点头,觉得林不羡说的有道理,而且在旁人看来自己只是一个不懂礼节的乞丐,一朝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做些离谱的事情也很正常。
可云安的心中不免还有些担忧,她看着林不羡,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七出之条?”
林不羡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瞬间便领悟了云安话中的含义,眼底涌动着柔软。
在燕国,夫妻之间想结束一段亲事,也分两种,一种名为:和离;指的是夫妻双方采用比较平和的方式结束夫妻关系,或过错主要在男方身上,便可和离。和离对女子的名声有一定的保护作用,女方他日再行嫁人也容易一些。
另一种名为:休妻,男子若想休妻,便涉及到了云安口中所言的“七出之条”在云安所谓的“七出”中,有一大半都是不平等条约,但在这个时代,女子若犯了七出,夫家就有权力休妻。
同样都是结束一段婚姻,和离和休妻最大的区别就是:和离后,女子可以保留男方给的聘礼,休妻的话聘礼要退回,而且被休以后的女子很难再嫁。
林不羡勾起嘴角,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若是想休我,按照律例你要把聘礼退给我,包括母亲在敬茶那天给你封的红包也要算上,你还剩下多少?”
云安面上一赧,揉了揉鼻子,讪笑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才没有说要休了你,只是担心旁人说你善妒,坏了你的名声。”开玩笑,林不羡母亲给的银子云安自己花了一点儿,剩下的都搭到李元这个销金窟上去了,还没够用呢!
“只要林府能平安过度,我的这点名声又算的了什么呢?再说,早在我踏出府门,抛头露面那一日起,我的名声就荡然无存了,如今……”林不羡注视着云安的眸子,继续说道:“也就只有你,还会把我当成大家闺秀一样顾及着,哪怕是在父亲母亲的心目中……我也是一个有瑕疵的女子了。这几年,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对我都存着诸多迁就,不过是心中有愧,他们始终觉得是他们膝下无儿,才不得已将我推出深闺,败了女儿家的名声。”
云安叹了一声,万千话语终无言。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林不羡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很可惜,如果她生在蓝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而且生活也要比现在丰富多彩的多了。
只是,这些话在云安看来并无意义,林不羡属于这里,自己也不可能带她离开,说一些奇奇怪怪,对方理解不了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林不羡见云安不语,说道:“天色不早了,快去吧。”
“嗯。”云安慢吞吞地起了身,又说道:“那我去啦?”
“对了。”
“嗯?”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弄那么大的排场了。”林不羡说。
“……我知道了。”
云安出了府门,牵着马走出林府一箭之地,跨上马背直往猫儿胡同去了,见了李元。
李元面色不善,显然带着几分怒意,却又不好发作。
云安佯装无事,拉着李元向外走:“陪我出去一趟。”
二人来到街上,行至僻静之地,李元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云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今日纤纤姑娘的确是去林府了,不过我昨夜太累,回府去跪了一上午的祠堂,回房就直接睡了,纤纤姑娘来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是我家娘子亲自接待的。”
听到是林不羡亲自接待,李元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歉意地说道:“对不住,这件事牵连你了。不过我今日在客栈用饭的时候,客人们都在议论,昨夜竞拍花魁的事情,还有人说纤纤去林府寻你了,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匆匆赶回来,纤纤又不在,问起家丁,也是一问三不知,所以我才……”李元站直身体,对云安行了一礼,说道:“适才失礼,给云兄道歉了,还望云兄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你也是关心则乱。不过我家娘子听说了纤纤姑娘的事情以后,看在你的面子上,将林府的一座别院赠给了纤纤姑娘作为府邸,她已经搬过去了,宅子里伺候的都是些丫鬟,护院和家丁都在外院巡视,没有命令不能擅闯,空谷兄尽管放心。”
“真的?”李元有些不敢相信。
“我家娘子亲自和我说的,还能有假吗?”
“这……四妹妹的恩情,我李元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空,我做东宴请答谢你们夫妇。”
“这个不忙,来日方长,等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再好好答谢我家娘子吧,希望你到时候别忘了她就好。”
“绝对不会,我与云兄患难相交,怎能轻弃?”
云安想了想又对李元说:“空谷,有些事……我得和你说说,赵金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呢?你也是亲眼见证的,应该知道流言蜚语有多伤人,你今后定是要在官场上行走的人,防微杜渐总是好的。应该知道,坊间流言不过是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不能信的。”
李元面露愧疚,虚心说道:“云兄教训的是,今后我会更谨慎些的。”
“好了,不说这些,你陪我去办点事。”
“好。”
云安先让李元带她去买了一处清净的宅子,点了现银当场到官府签字画押,宅子就归了云安了。
李元问云安:“你怎么突然置办起外宅来了?是不是想通了,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
“什么后路?”云安疑惑了。
李元“啧”了一声,伏在云安的身边低声道:“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脱商籍入农籍啊,字你已经认识的差不多了,凭你的悟性和才华,只要肯用心,三五年之内必能博得功名……等到那个时候,你若是对林四妹妹还有情,再明媒正娶也未为不可啊。”
云安白了李元一眼,她已经充分了解到这个时代的一些固有观念,不是轻易就能扭转的,她也不想和李元掰扯,答道:“我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不觉得我需要什么后路,这个宅子自有妙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之后,云安带着李元来到了烟花巷,云安告诉李元她打算将这条街上,有些才情,学问的花魁挑几名赎回去放到宅子里,问李元有没有推荐。
李元当即傻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云安坚持,李元便将规劝的话咽了回去,并保证道:“你放心,此事……我会为你保密的。”
云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元看云安的眼神却变了,今天李元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就听邻桌的客人绘声绘色地讲着:听说林府的赘婿是个吃不饱的主儿,林四小姐美则美矣,可惜没什么情趣,夜里头和一根木头似的。
这不……二人成亲才多久呢,林府的赘婿就迫不及待地养了外宅了。
起初听到这话,李元只是暗笑一声,并不当真。
可眼下,他亲自陪着云安置办了外宅,又听云安要挑好几位花魁,替她们赎身,顿时觉得……有时候,流言这东西也并非全无道理。
这次,没有了昨夜竞价大会的排场,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在李元的推荐下,云安一共走了七八家青楼,最后从里面赎出了五位姑娘,其中四位是才貌双全的花魁,一位是其貌不扬的丫鬟,是伺候在某一位花魁身边的,不过云安并没有看上那位花魁,反而花了一百两买走了花魁身边的丫鬟。
……
云安将五人的卖身契贴身收好,几位花魁谁都没想到除了自己,云安居然还赎买了别人,五人挤在一辆马车中,沉默共处,谁也不知道之后的命运如何。
她们中虽然有四位是风光一时的花魁,可一朝入了贱籍,生死便都由一张薄薄的纸来决定,即便有再多悲哀,也无济于事。
云安并没有让她们担忧太久,到了宅子以后,云安便将五人分别安置到了房间内,并告诉她们先委屈一夜,明日一早,就会有专门的丫鬟和家丁来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
办完这些事情,云安算是基本完成了“小林府”计划的准备阶段,心中的一颗大石落了地。
云安又告诉了李元玉纤纤的住址,叮嘱李元想要见人要提前递上拜帖,不得作出任何逾越之举,其他的事情她不会干涉。
与李元辞别,云安骑马回了林府。
……
回到卧房,林不羡还在等着云安。
“还没睡啊?”云安问。
“嗯,事情进展如何?”
“喏,给你。”云安将六张卖身契,连同玉纤纤的一同交给林不羡,说道:“这是她们的卖身契,你收好。”
林不羡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问道:“为什么选她们?”
云安坐到林不羡对面,答道:“五位花魁,一位其貌不扬的丫鬟,这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中已经什么人了。要么是为了安排双亲后事自愿入了青楼,要么是被人牙子拐卖,卖到了青楼。从道理上来说,相对安全一些,免去了日后被亲情所左右。”
“那你为什么选了一个丫鬟,此人可有过人之处?”
云安解释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想要太漂亮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太显眼,很容易引人注意,不过……时间紧迫,也容不得我挑挑拣拣,至少这五位花魁都能断文识字,而且平日里接触过诸多达官贵人,眼界是有的。至于我为什么为选择她……”云安指了指那名丫鬟的卖身契,说道:“她其实也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读过书,还写了一手好字,论起能力来未必比花魁差,只是没有生出一副好皮囊才做了丫鬟。况且……这位姑娘的个子是几位姑娘里最高挑的,肩膀略宽,眉宇间带着一股男子气,今后还要委派她们许多事情,总要有个‘男子’撑门面才好,所以……”
林不羡明白了,云安这是想故技重施,再找一个女扮男装的出来,她不禁在云安的胸口扫了一眼,却并不认为能有人比云安扮男子扮的更像,光是云安举手投足间那不拘小节的洒脱之感,就是一般女子难以模仿的。
云安喝了口水,问道:“说说你吧,这么晚了你连外衣都没有脱,肯定是有要紧事要和我说,怎么了?”
林不羡想了想答道:“今天午后,钟萧廷来了。”
“又来?做什么?”
“无非是听到了些市井流言,到府中探听虚实罢了。”
云安面露不屑,说道:“我看是献殷勤吧?我不在家,他没有为难你吧?”
林不羡摇了摇头,答道:“你不在,我自然不会露面见他的,称病推过去了,他命人传话来说:他从京城带了些上好的药材回来,明日差人送过来给我。是父亲出面招待的,之后我与父亲谈了一会儿,他说……”
云安不觉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爹说什么?”
“父亲说,虽然不知道你的计划,既然此事我已经同意,他便不追究了。不过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想必整个洛城都传遍了,林府也并非铁桶一块,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
“什么?”
林不羡看了看云安,继续说道:“我们可能要分房睡一段日子,至少也要做做样子给旁人看,你今夜又赎了几人,我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即便我能忍,父亲和母亲那边也不会置之不理。之前我也在想要如何在你我之间制造一些矛盾来给外人看,我觉得这样也好,你看呢?”
云安的心中没由来地失落了一阵,却仍点头说道:“也好,就这样吧。”
“那……厢房已经为你打扫出来了,你今夜就搬过去吧。”
“……哦。”
“我送你。”
“好。”
……
林不羡将云安送到了厢房,临走前对云安说:她每夜都会到书房去,那里是林府的禁地,被监视的可能不大。如果云安最近这几天要找她,可以到书房去。
林不羡离开后,云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厢房里的这张床规格和林不羡卧房里的那张床几乎是一样的,从前不觉得怎样,今夜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这张床也好像空旷了起来。
云安暗道: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从自己十三岁那年亲姐姐出嫁,云安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住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不过才和林不羡“同居”多久呢?刚一分开自己居然就不习惯了。
云安又打开了隐藏在左眼中的摄像头,打开了里面自带的定位系统,视线中出现了一张三维地图,上面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光点,定位器正在工作着。
云安看了看右下角的倒计时,已过去了六分之一的时间。
刚到这个时空那会儿,云安几乎时刻开着摄像头,每隔几天就要看一看定位器有没有好好工作,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还有多久。
自从进了林府,如非特殊场合,云安几乎想不起来使用摄像头,记得不久前云安还睡在洛城某颗树干上,感慨三年的时间太长。
怎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过去了这么多呢?
云安发出一声叹息,开启了录像功能,枕着胳膊说道:“我叫云安,来自蓝星,是蓝星历史上首位时空穿梭志愿者,这里是某个不知名的星球的古代,我在这里的身份之前的视频中已经介绍过了。最近我做了一件违背实验室规定的事情,我可能插手干涉了这个星球原有的运行轨迹,我……想帮助这个时代的首富一族,脱离原本凄惨的命运。我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希望这个时空的改变不会对蓝星的未来造成影响,我违背了实验室的规定和李教授的嘱托,或许是他们看走眼,选错人了,我根本就不具备一颗泥土的心,铁石般的心肠。但我……时常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按照实验室的理论,未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注定的,那么此次时空穿梭出现了问题,我在那么多时空门中选择了那一扇门,是不是也是注定的?那么,我是否属于这个时空的一部分?我所做的一些,是否也是‘注定’的呢?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我想不明白。”沉默良久,云安再次开口,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我想表达的是,我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云安的心头一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随后,她又进行了一系列操作,将刚才录的这段视频删除,并彻底粉碎。
感慨是难免的,在这里她又无处抒发,这也算是一种排解,但云安并不是傻子,她知道只要自己能回到蓝星,自己所拍下的视频都会被列为研究资料,她可不想留下什么切实的“罪证”。
不过,这场时空旅行是民间行为,而且目前蓝星的法律也并未涵盖到这一块,退一万步讲:即使视频能恢复,自己也不会怎么样,但还是删掉好一些。
……
第二天,云安命人拿来笔墨纸砚,亲自出了一套卷纸,卷子里涵盖了诗词歌赋,对联,策论,还有鸡兔同笼的数学问题,写完后云安又嫌自己的字丑,拿着卷子去找林不羡,请对方帮忙誊写几份。
林不羡问云安要做什么,云安答道:“准备考考院子里的那几位姑娘,看看她们都擅长什么。”
林不羡看了云安的试题,指着“鸡兔同笼”的那道题,问道:“这道题,你会解?”
云安点头,林不羡的目光深邃了起来。
这道题林不羡听说过,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大抵类似,据说是当朝数术国手拿来考门下弟子的一道题,云安又是怎么知道的,并且怎么解出来的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些题……我帮你改一改可好?”
“好!你愿意出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交给我吧,你还有什么事?”
“咱们府里有没有不太重要的账本?”
“你要拿给姑娘们?”
“嗯,咱们的计划必须要一个账房,这个位置很重要,而且得是自己人,刚开始我是可以管理一段时日的,但我没法一直管着,总要提拔出一个才行。”
“……我明白了,晚一些我会挑出几本来,连同算筹和卷子一同给她们送过去的。”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小姐,老爷命奴婢请小姐到前厅去,说是有贵客到,请小姐换了衣服再来。”
“知道了,可知来的是何人?”
“是钟同知,钟大人。”
云安皱起了眉头,林不羡平静答道:“你告诉父亲,我稍后就到。”
“是。”
待丫鬟走远,云安快步来到林不羡身边,说道:“他又来做什么?”
“不知道,左不过是些陈腔滥调的由头罢了。”
“我陪你一起去!”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温柔答道:“你忘了我们正在分房睡吗?钟萧廷是最好的对外消息渠道,他接触的人都是些能给林府带来实际伤害的人,不做戏给他看,还要给谁呢?”
云安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那你也不要去,你昨天不是托说自己病了吗?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就好的了?”
“来者是客,再说……父亲既然叫我过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即便尚在病中,也不能违背父母之命。”
云安不说话了,可紧锁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无不昭示着她的不情愿。
林不羡见了,柔声宽慰道:“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若是瞧出他有什么逾越之意,我便以身体有恙作为说辞,及早回来。”
得到林不羡的保证,云安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勉强说道:“那你早点回来。”
“好。”
“我等你!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见云安如此孩子气,林不羡不禁莞尔,答道:“知道了。”
云安一直将林不羡送到门口,人都走了,她还恋恋不舍地追着人家的背影,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林不羡并未直接到正厅,而是先回了房,换了一套素色的衣衫,想了想又把云安给的那个盖守宫砂的盒子找了出来,涂了一些在脸上和嘴唇上,弄完之后往镜子里看了看,见镜中的自己苍白了不少,一脸病容才放心。
林不羡唤来瑞儿,搀扶着自己前往正厅。
正厅里,林威和钟萧廷正在喝茶,林不羡进了正厅,先给林威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钟大人。”
林威见自家女儿如此脸色,颇感意外,早上还好好的人,难道真的病了?
“身体如何了?请白大夫诊过脉没有?”
“白大夫已经看过了,应是没有大碍,再喝几副汤药,将养几日便好了,谢父亲关心。”
“快坐吧。”
“是。”
钟萧廷看着林不羡这副别具风韵的弱柳之姿,倍觉新鲜,心痒难耐,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君子模样,问道:“昨日便听伯父说,四小姐身体抱恙,怎地脸色如此差?我今日特意带了一副人参来,是京城名品,还望四小姐笑纳。”
“钟大人有心了,小女子不敢当。”
林威摆了摆手,说道:“既然钟大人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是。”
林威放下茶盏,吩咐道:“所有人全部下去,三十步之内不留人伺候。”
待下人全部离开,林威开腔道:“钟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你适才口中那个‘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
原来,今日钟萧廷不仅是来给林四小姐送药的,他见到林威后还自称有一件“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要告诉林家掌权人。
如今林威已经放权给了林不羡,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钟萧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威也只能命人叫来了林不羡。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须臾间便交换了意见。
钟萧廷清了清嗓子,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正色道:“林伯父,四小姐,我昨夜深更接到京城可靠消息,太子殿下他……已于三日前,薨逝。”
“什么?”林威险些坐不稳,屁股短暂离开椅子又坐了回去,前倾着身体,问道:“此话当真?”
林不羡亦是万分惊愕,当今太子,年三十,正值壮年,虽然她也耳闻太子殿下的身体先天有些不足,但怎么会……?
钟萧廷答道:“此等大事,晚辈不敢胡言,此事千真万确,相信再有几日……命令燕国全境为太子殿下守制的旨意就会抵达洛城,还请伯父和四小姐有所准备。”
林不羡心头一动,这钟萧廷不过是区区地方小官,知道此等宫变已是奇闻,怎么连陛下的旨意也能知晓?
稍加思索后,林不羡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钟萧廷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妻子的母家乃当朝户部尚书,而户部尚书之嫡亲妹妹,便是宫中恩宠最盛的贵妃娘娘,且孕有皇子成年。
想必这条宫廷机密,就是从贵妃那里传出来的,可是……
林不羡的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疑惑,贵妃娘娘将太子薨逝的消息告诉自家身为户部尚书的亲兄长无可厚非,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户部尚书要冒着“泄露天机”的风险,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官位末流,毫无助益,且远在洛城的女婿呢?
还有……此等大事,京城的圣旨用的都是八百里急报传到各地,从京城到洛城……即便日夜兼程,一马换一马,最快也要五天,钟萧廷是如何比急报还快一步,收到消息的?
林不羡再度陷入了思考,她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中见过:相传有一种名叫“海东青”的猛禽,飞行速度极快,远远快于马儿。
有些关边之地,会驯养一些海东青用作军报的传达,但驯养海东青的过程非常繁琐,且海东青和信鸽一样,放飞后只认一个终点。
难道说……?
户部尚书,或者是户部尚书的某位门人,曾经在洛城这个地方驯养过海东青,养成之后将海东青带到了京城,这次正好用了这只海东青来给钟萧廷传递信息吗?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钟萧廷提前收到消息的原因了,可是……户部尚书的势力,是何时安插到洛城的?
林不羡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她知道洛城这个地方,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宁王殿下的大本营。
洛城知府李青山,在洛城十几年如一日地生活,从不思升迁,也从未接到过任何调任的旨意。
要知道朝廷为了预防地方势力过大,明文规定各地知府五年一调任。李青山之所以能视这条规则于无物,全靠宁王殿下从中斡旋。
宁王殿下的父王与当今陛下是一奶同胞,后受到陛下的质疑,自尽而死,从那之后陛下就对自己这个亲侄子,当代宁王多番溺爱,不过是一州之地的知府,宁王殿下还是有能力左右的。
洛城,从来都是宁王殿下的大后方,每年李青山不知推举了多少洛城当地的人才,到宁王府去做幕僚,每年宁王殿下也会借走亲之名来洛城几次,本地多少商业巨贾想要寻求庇护,都要投靠宁王殿下呢?
户部尚书……应该是贵妃一派的人才是,虽然贵妃一派目前和宁王一派,和平共处,秋毫无犯,可贵妃膝下毕竟孕有成年皇子,在朝廷已立太子的情况下,宁王殿下怎么可能与贵妃派的先锋官——户部尚书交好的?
若非如此,户部尚书是如何将势力,安插到洛城的?
还有,钟萧廷带着这样一个消息来到林府,对林府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几个呼吸内,盘旋在林不羡脑海中的消息实在是太多,如一团团乱麻,看起来相互之间没有关联,可仔细一想又藏着暗线,就连林四小姐也不能迅速整理。
林不羡习惯性地往身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那个位置上,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偏偏,云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