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舟请示过李青山后,宣布开席。
须臾间,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一队穿着干净统一服装的店小二,双手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端着:四凉菜,四素菜,四荤菜,四特色,一羹汤,三主食。
严格遵循礼仪顺序,分次摆到餐桌上,除了凉菜外其他的菜,还都冒着升腾的热气,香气扑鼻,摆盘精致。
云安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不禁暗道:果然是百年老店,出菜上菜的时机都掐的刚刚好,看这架势厨房至少也要有十个灶台才能达到了。
最后,由听潮轩的掌柜的亲自带着四名伙计,抱着两坛酒,端着八个酒壶,酒壶分白红两色,白色四只,红色四只。
摆到桌上后,掌柜的又笑着说了一串吉祥话,便带着伙计和小二退下了。
刘万舟朝李青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李大人,菜齐了,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请。”
李青山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品尝过后,赞道:“听潮轩果然名不虚传。”
云安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对钟萧廷做了同样的动作,说道:“钟大人请。”
钟萧廷拿起筷子,在蜜枣色,浓油赤酱的肘子上夹了一筷子。
见两位主客都动了筷,刘万舟说道:“诸位,请吧。”
……
云安执起白色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是她最喜欢的千日醉的味道,云安满意地眯了眯眼,又夹起一根翠绿翠绿的青菜,放到了林不羡的碟盏中,说道:“娘子,你最喜欢的。”
“谢谢相公。”
云安夹起一块小排骨放到自己的碟盏中,刚打算享用,就见刘万舟端起了酒杯,示意道:“诸位,让我们来一起敬知府大人一杯,自打李大人到了咱们洛城,这十几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商户兴旺,感谢李大人洪恩。”
李青山捋了捋胡须,笑着端起了酒杯,“欸,景园过誉了,全靠当今陛下洪恩浩荡,洪泽齐天,咱们燕国上下才能风调雨顺,本官也不过是顺应天意而已。”
刘万舟连忙称是,端起酒杯碰了李青山的酒杯下沿,众人也都如此。一杯饮罢,刘万舟再次端起酒杯,祝道:“这第二杯,让我们来敬新到任的钟大人,欢迎他荣归故里,造福百姓。”
钟萧廷端起酒杯,回道:“刘会长客气了,晚生有幸能辅佐李大人,为洛城的百姓们出一份力,自当竭尽全力。”
与主要人物碰过酒杯后,钟萧廷端着酒杯的手腕一转,朝着林不羡的方向伸了过来,“叮”的一声,钟萧廷的酒杯在半路上撞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云安及时用自己的酒杯撞到了钟萧廷的酒杯上,笑道:“钟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在下不胜荣幸,来我们干一杯。”
钟萧廷面不改色,端回酒杯一饮而尽,云安陪了这一杯,拿过酒壶给自己倒满,然后只给林不羡倒了小半杯,和林不羡一起,分别吃了几口菜以后,云安端起酒杯,说道:“娘子,这杯我敬你。”
一时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不知道云安唱的是哪一出,云安正色道:“感谢娘子不嫌弃我身份低微,还悉心告诉我诸多道理,我敬娘子一杯。”
林不羡美目流转,心中亦是感动,自古皆是男尊女卑,妻子为夫君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云安能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出这番话来,如何不让人感动?
林不羡并未出言,只是在几束目光的注视下端起酒杯与云安碰过,掀起轻纱一角,饮下了第三杯。
一段小小的插曲,虽然略有些突兀,但无伤大雅。
况且云安和林不羡算是新婚燕尔,再加上云安的身份场中人都知晓,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酒席继续,宾客畅所欲言,云安起初听的还蛮认真的,但这些人说的大都是些官话套话,阿谀奉承的东西,云安越听越觉得无趣,干脆低头享受美食。
听潮轩的鱼虾美味异常,或许是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缘故,鱼虾鲜香中带着一丝丝清甜,调料放的也很淡,保留了美食最原始,最本真的滋味,云安很喜欢。
林不羡由于戴着面纱不太方便,吃过几口菜后就很少动筷了,她见云安吃的开怀,而且主要是吃桌上的鱼虾,螃蟹等水产,在心里默默刷新了云安的喜好,又看她只挑白瓷壶里的千日醉喝,便端过了红色的酒壶,给云安倒了一杯,红紫色的液体倾泻而下,竟然是葡萄酒。
林不羡低声说道:“相公,千日醉虽好,搭配鱼虾却稍显冲突,你尝尝这个。”
云安咽下嘴里的蟹膏,喝了端起酒杯喝下,果香之气充斥口鼻,与蟹膏的味道完美融合,形成了一道美妙的协奏曲,云安惊喜地看着林不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称赞道:“好滋味!”
林不羡一双美目亦弯了弯,她好喜欢这样子的云安,想要把她藏起来。
林不羡不信云安从前没有尝过类似的味道,但云安的身上却有一种非常纯净又珍贵的品质,如此鲜活。
面对美好的事物,无论是什么,云安都不会吝啬她的自我表达,开心,惊喜,欣赏的情绪,总是那样自然地在她的脸上体现出来。
林不羡自幼所受的教育皆是,藏而不显,喜怒不形于色。唯有这样方能不被外人揣摩心思,立于不败。
接管家业这三年来,林不羡被迫踏出府门,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她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和林不羡差不多,哪怕是偶尔赞美也流于刻意,或是出于奉承,或是出于达成某种目的。
包括林不羡自己在内,在外人面前,面对一些事情大多都是端着的,哪怕是见到了一些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也要故作平常,否则要是被别人瞧见了,就会“泄露”了自己见识短,要是被人连带上升到家族底蕴太薄,那就是大罪过了。
这些,都是林不羡自幼接受过的教育,一直以来她身边的人,也都像是被这副模板雕刻出来的一样,大家都差不多,便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直到林不羡遇到了云安,与她相处在一起的每一天,即便是很平凡的一天,林不羡都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不同的色彩,是那样的鲜活而美好。
若打个比方,林不羡从前的生活是一幅非黑即白的水墨画的话,云安就像一道出现在画里,天空中的一道彩虹。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道彩虹的出现破坏了这幅画的古朴意境,可谁不愿拥有一道属于自己的彩虹呢?
她是那样的绚烂多姿,又触手可及。
林不羡的心底一阵柔软,她自己戴着面纱,为了仪容考虑,不能品尝太多美食,但她可以为云安做些什么,林不羡夹过一枚虾子,剥好放到了云安的碟盏里,虽是宴席但在外人眼中,女子服侍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便是尊贵如林四小姐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云安对林不羡报以微笑,吃下了碟盏中的虾。
可这一幕落在钟萧廷的眼中则是另一番滋味了,自从见过林不羡的容颜,钟萧廷的脑海里时常会闪现过林四小姐的倩影,更令他难受的是:这张脸,这个人,还有这偌大的家业,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钟萧廷的!
如今,这份待遇全都被一个低贱的乞丐给抢走了,钟萧廷怒火中烧,愤恨不已,可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钟萧廷眯了眯眼,看着身边的二人,他自然不会对林不羡做什么,因为在钟萧廷的心里,林不羡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这个云安……怕是不能留了。
原本,钟萧廷还想再等等,毕竟自己才刚回到洛城,万一林家的女婿出了事,指向性太明显,但见云安和林不羡如此甜蜜,钟萧廷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撕咬,难受极了。
“四小姐,萧廷出身寒门,家中唯有高堂老母与萧廷相依为命,一度家徒四壁,连上京赶考的盘缠也无。多亏四小姐高义,资助萧廷上京的一切用度,若无林四小姐,也无我钟某人的今日,来……让我单独敬你一杯。”
云安吃的正开心,听到钟萧廷这么说,在心中冷笑一声,就知道他有这一步,还好自己料到了。
云安将筷子按在桌上,扯过净布擦了擦嘴,端起酒壶主动给钟萧廷倒了一杯,说道:“钟大人的心,我们夫妻收到了。只是我娘子她近来身体不适,昨日钟大人去府上做客的时候也看到了,本来今日父亲和母亲是不许娘子出门的,考虑到是您钟大人的接风宴,我家娘子还是拖着不适的身体来了。但府内的大夫特意叮嘱过在下,只许娘子饮上三杯,再多了,怕是要和娘子说吃的汤药相冲,有损身体呢?不过钟大人且放心,今日宴会所有的酒,都由在下这个做相公的替我家娘子喝,来……钟大人,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