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三个字虽然在这个时空并没有概念,但并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语,凭林四小姐的心智,只需稍加思考就能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果然林四小姐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就变的清明起来,美目中划过一丝惊愕,随后又复杂了起来。
云安一看林不羡的眼神就知道,歇菜了,这女人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
云安不禁暗自腹诽:你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呢?这以后咱俩可怎么平静共处啊,再想想有几次自己的睡相不好,是搂着林不羡醒来的,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来。
说到底,林不羡对于云安来说,不过是人生中一位特别的过客而已,云安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这个时空,但在这里林不羡是唯一一个让云安可以感觉到安全的人,在她的身边云安可以卸下心防,活的自在一些。
云安猜以林不羡的封建程度,同性恋这种事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自己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观了一下青楼,连喝花酒都算不上,林不羡就觉得这是不自爱的行为,更别说这种事了。
云安起身,故意不去看林不羡的眼睛,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得下山去了,免得一会儿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你别送了,别让旁人看到你的脚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来。”撂下这句话,云安再度飞也似地逃离了禅房。
不同于从林夫人那里逃开,这次云安的心口有些发闷,就算云安明知道,自己和林不羡注定了要分开,而且是那种往后余生都不会见面的诀别。可在云安的内心深处还是挺希望可以在剩下不多的日子里,好好和林不羡相处的,似朋友,似家人的那种相处。
可现在,林不羡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一个被时代和封建礼教牢牢束缚的女子,能接受吗?
林不羡望着云安的仓惶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云安所料不错,林不羡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而云安一反常态的落荒而逃也印证了林不羡不敢断定的猜想。
待云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不羡坐到禅房的火炕上,手肘点在炕桌上,扶住了额头。
适才,有那么一瞬,林不羡是想叫住云安的,这种念头很强烈,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打破林不羡的理智了,但在最后一刻林不羡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觉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让彼此分开独处,对自己,对云安来说,都好。
留下来做什么呢?左不过徒增尴尬罢了,万一自己不小心再说出什么话来伤到了云安的心,那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况且,林不羡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
林不羡还记得当年她听说玄一道长的这番言论时,是如何的无法接受,只不过对方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林不羡才强行把“不敬”的念头压了下去。
万幸,也正是玄一道长的种种,给了林不羡足够的接受能力,否则林不羡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否能表现的如刚才那般平静。
“同性……”林不羡喃喃说出两个字,第三个字她却怎样都说不出口。光是在心中暗自过了一遍,林不羡都觉得是一种罪过,是一种违背常伦,违背礼法,违背妇德,有损家族声誉的罪过。
林不羡的眼前又闪过了云安落荒而逃的身影,只能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
她看着禅房没有关严的门,不禁在心中暗自询问: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云安吗?
林不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心里很乱,零零散散的东西一下都冒了出来,有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还有读过的《女戒》《妇德》,还有这一路走来遇到过的许多事情,到最后闪过了云安的身影。
心,似乎没有那么烦躁了,林不羡努力引导自己重归平静,答案也似乎清晰了起来。
不讨厌的。
哪怕是林不羡觉得云安说的那三个字惊世骇俗,有违天道,即便林不羡自己无法接受,但她觉得自己并不会因此就厌恶了云安。
甚至有一个神奇的声音在林不羡的心底温柔地说道:云安本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的一切都是特别的。
云安虽然心情不好,却也没有忘记礼数。出门在外的,自己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个人,还代表了林不羡和整个林府的脸面,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是林不羡的相公,自己若是失礼,林不羡的脸上也挂不住。
云安来到适才的禅房,向林夫人和玄谷,玄苦两位道长辞行。
“娘亲,二位道长,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去到外院休息,免得天黑以后山路难行,明日一早我再来。”
林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已事先命人清扫了小院,留了食材在院中,你带几个丫鬟下去伺候,吃了晚饭,早些休息,明日辰时开饭,清虚观的斋菜是最好的,莫要错过了。”
“是,娘亲。娘亲,二位道长,晚辈先行告退了。”
“去吧。”
“云施主慢走,恕不远送。”
云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端起手臂朝着林夫人和玄谷,玄苦两位道人行了一礼,说道:“二位道长,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云施主无须多礼,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娘子她身体不适,我听她说后天有连续三日的道场法会需要跪经,我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我就想问问,我可不可以替她跪啊?”
林夫人赞许地看了云安一眼,玄谷,玄苦二人对视一眼,最后由玄谷说道:“小林施主每年都会随着夫人到山中小住几日,对道法的诚心我们都是知道的,既然小林施主身体不适,云施主又愿意代替她参与道场法会,自然是可以的。”
“谢谢道长,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了。”
云安从禅房里出来,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里舒服了一些。
事已至此,云安决定回去以后找机会和林不羡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林不羡真的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取向,分房睡,还是提早结束这场契约婚姻云安都能接受。
但只要自己还是林府女婿一天,云安都想尽力承担起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只要林不羡不开口赶自己,在约定日子到来之前,云安都会好好对待林不羡。
只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林不羡偶尔想到在她的生命中曾有一个名叫云安的奇怪过客时,心里头是温暖的,而不是厌恶的,恶心的,一言难尽的。
想通这里,云安压抑的心情释怀了不少,出了山门直奔山下而去。
第二日,云安一早便回到了清虚观,如林夫人所言,清虚观的斋饭非常美味,虽然一点荤腥都不见,但也绝对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最近云安在林府的伙食太好了,已经到了她想吃什么,餐桌上就会出现什么的地步,以肉食居多。
偶尔吃一吃山珍野味,别具一番风味。
云安一连吃了两碗饭,一小盆斋菜已经见底,林夫人看云安的目光愈发慈爱,一方面是昨天在碧霞元君前求到的卦辞上说,云安是林府的吉星。另一方面是云安走后,玄谷和玄苦两位大师给了云安很高的评价,说云安并非池中之物,终成大器。
听到两位德高望重的玄字辈道长,给出自家女婿如此评价,林夫人怎能不高兴呢?而且通过云安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对自家女儿称得上敬重体贴。
现在的林夫人看云安,那真是应承了一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林夫人见云安那一钵的斋菜已经见底,准备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云安,就看到自家女儿已经端起了她的那份,把一多半的斋菜都拨到了云安的钵中。
林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直呼碧霞元君保佑。
林夫人对自己这个独女几乎是样样都满意,唯独一点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就是林不羡的性子太冷,她的礼貌和周到之下透出的是淡淡的疏离,倒不是有意为之,大抵是天生的吧。
如今看到自家女儿能对云安如此体贴,林夫人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谢谢。”云安的筷子一顿,转头看了林不羡一眼,对上后者那双似潭水般平静的眼眸,云安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在林不羡的眼中读到任何自己害怕看到的情绪。
“你很喜欢吃这里的斋菜?”
“多鲜美啊……”云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肉才是最好吃的东西,吃过这里的青菜让我觉得,山珍野味之中有一股肉食不具备的鲜美滋味。”
“听说清虚观的厨娘是当年宫廷的御厨,专门伺候太后娘娘的,太后薨逝厨娘奉旨出家修行,来到了清虚观,她的厨艺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厉害?”
“你若是喜欢,回府后,我让府内的厨娘到清虚观住上一段日子,在后厨做做杂活,请这里的主厨指点一二。我见你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吃素食,其实从医理上来说,素食清,肉食燥,肉食吃多了会旺心火。”
“好,我以后会注意搭配蔬菜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