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互扶持

马车稳稳停住,林福跳下马车恭请道:“小姐,姑爷,到了。”

云安推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由仪搬来踏板放到马车前,云安抬起手:“来。”

林四小姐淡淡一笑,将手搭在了云安的手上,下了马车。

一旁的由仪见了,暗道:这人倒是一天一个样子,明明前几日还粗鄙到不行的人,几日功夫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云安在由仪的心中,倒是狠狠地刷了一波印象分,在燕国这个极度男尊女卑的国度,几乎没有男子会为女子做这些事情,此时云安在由仪心中的形象虽然不及探花郎钟箫廷高大伟岸,也不像从前那么污浊不堪了。

云安与林不羡并肩而行,抬眼一看,只见她们走的是后门,云安有点诧异,照理说林四小姐作为林氏一族宗家嫡女,到旁支来串门,就算是晚辈不必长辈相迎,至少也该有个走正门的礼遇吧。

云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这件事的玄机,趁机学习一下这里的规矩和礼节,于是暗戳戳地往林不羡的身边挪了半个身位,二人的肩膀相碰,云安低声问道:“娘子,咱们走的是后门么?”

“嗯。”

“怎么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啊?”

林不羡的笑容有些一言难尽,可惜遮在了面纱后面,云安没能瞧见。

林不羡轻声答道:“此事等回府再与你细说吧,或许……你一会儿就明白了。”

云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这府上竟然只派了一个丫鬟引路,二人一同穿过后院和回廊,这里也叫林府,但整体的规模要比林四小姐府上差很多,景致倒是更雅致一些。

云安和林不羡来到一处院落,云安一眼就看到一个家丁打扮的少年,看到他们以后往一处屋子跑去,敲了几下门,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与云安年龄相仿的青年,穿着一袭绸缎长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

青年男子离着老远便“哎哟”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云安和林不羡面前,拱了拱手,说道:“四堂妹,好久不见,真是稀客啊。”

云安狐疑地看了青年男子一眼,为什么这个“四”被这人念的和“死”似的?

林不羡将两手叠于身侧,行了一个万福礼:“三堂兄,别来无恙。相公,这位是我的三堂兄林不彧,这位是我的相公,云安。”

云安对林不彧拱了拱手,随着林不羡叫了一声:“三堂兄。”

林不彧“啪”地一声甩开折扇,贴胸扇了两下,问道:“原来是堂妹夫,表字是?”

“无字。”

“无字?这个表字倒是奇。”

“不是无字,是我没有表字。”

林不彧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瞧我这记性,我听说堂妹夫家中无人也不曾从师,想来也是没什么人能赐字的。不过大丈夫行走于世,没有表字哪里行?妹夫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这堂妹最是丈夫气魄,开蒙受业样样不输男子,才华更是没的说,若得闲不如让堂妹赐你一个表字,日后也方便。”

此言一出,林不羡的表情变了,在燕国男子的表字必须要有男性宗亲或者恩师赐予,从来没有听说过妻子给丈夫起字的,林不彧这么说分明是在点拨云安:她是入赘身份,阴阳颠倒。而且还戳了云安的身世一柄软刀子,让人难堪。

云安多少从林不彧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内情,但表字在现代不知道取消多少年了,她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虽然得严老先生教导,但表字一事上严老先生觉得这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六七岁的孩童都知道,云安不可能不知道,就没有特别给云安讲过。

云安看了看林不羡,又转头问林不彧:“为什么不行?”

“什么?”林不彧被云安问懵了。

“没有表字为什么就不行了?”

林不彧一脸诧异地看着云安,回道:“没有表字就要被时时直呼其名,这怎么行呢?”

“为什么不行呢?”

林不彧无语了,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怼了一下,云安这副又好奇又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他觉得无言以对。

不过林不彧可不想在林不羡的面前落了下风,板着脸继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任人直呼其名?”

云安的眼中划过一丝嫌弃,她觉得这个林不彧好像中二直男癌,叫你名字和耽误你顶天立地有什么关系?啊,合着名字被别人叫了,你就萎了,立不起来了是吧?

于是云安再次追问道:“名字难道不就是用来被叫的吗?”

云安的追问三连,成功扎到了林不彧的心,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乞丐,神智也绝对有问题,这不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吗?值得这么胡搅蛮缠地掰扯?

最主要的是自己要表述的明明不是这个好么?他怎么就不上钩呢?是真听不懂啊,还是装傻充愣?

林不彧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妹夫真是……清奇,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

云安无辜地眨了眨眼,回道:“谢谢?”

林不彧被噎到不行,抬手道:“请吧,堂妹。”

说完率先走在了前面,云安趁机朝林不羡耳语道:“你这个堂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林不羡看了云安一眼,隐藏在轻纱之后的绛唇绽放出灿烂的笑颜,一路上的忐忑和憋闷似乎也都随之消失不见了。

林不羡没有回答云安的话,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林不彧的背影,轻轻地点了点头。

云安一瞧,乐了。放下心来,果然……不是自己的问题。

来到正堂,林不彧直接在主位坐了,请林不羡和云安坐了下手位,然后对林不羡说:“父亲吩咐,他最近身体不适,恐将病气传给堂妹,叮嘱我好生招待,妹妹妹夫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我给伯父带了两支上好的人参,三哥得空时叫府中大夫抓了入药,或者做药膳,对伯父的身体都是有益处的。”

“妹妹有心了,愚兄在这儿替家父谢过。”

“三哥哪里的话?一家人无需多言。父亲也常记挂着伯父呢,说是等伯父的身体爽利些,再来过府一聚。”

“好说好说。”林不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朗目中划过一丝精光,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放下茶盏,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记得妹妹刚大婚没几天吧?”

“七月初八。”

“哦……今儿是十三,这才过了四天妹妹就得空了?可曾回门了?”

“回门”即三朝回门,指的是女子出嫁到夫家的第三日,若夫君对妻子很满意,到成亲的第三日就要带上重礼,携妻子一同回娘家拜访,而女方的母家也要大摆宴席,吃过回门宴两家才是真正的亲家。

但问题是:云安是入赘到林府的,要回门也只能是云安回门,而且云安的高堂已经“不在了”,回哪里呢?

这次就连云安都听明白了,她很奇怪,自己和这位林三爷初次见面,他干什么要处处针对自己?

云安哪里知道,她不过是那条被殃及的小小池鱼而已,林不彧和林不羡不睦已久,林不彧这个人最擅长打蛇七寸,从前林不羡没出嫁时,他就用林不羡的婚事和年龄做文章,绕着弯子“提醒”林不羡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林不彧又转头盯上了云安,因为他觉得嫁给一起乞丐是林不羡今生今世都抹不掉的污点耻辱,至于云安么?林不彧根本没放在眼里,在林不彧眼中,云安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让他拿来羞辱林不羡的。

林不羡的表情也冷了,特别是就在刚刚林不羡才“知晓”云安罪臣之女的身份,奚落自己不要紧,可林不彧的话无异于在云安的伤口上撒盐。

纵然气极,在教养和妇德的约束下,林四小姐也说不出半个难听的字眼,只是挺直了腰身,冷冷道:“此事无需三哥费心,我相公身世凄苦,乃时运不济,天数使然,并非人之过也。我已命人在府外毗邻,择一风水地修建祠堂,只待竣工便将云家先祖的牌位恭请进去,今后每逢年节,望朔,都少不了供奉。我既嫁她为妻,作为妻子的本分和礼数总是不敢忘的。”

云安转过头,愕然地看着林不羡,虽然自己的家人健在,当初林府询问的时候自己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但听到林不羡说这些,不感动那是假的。

自己和她不过是名义夫妻,她却能把事情默默地做到这个份上,甚至都没和自己“邀过功”。

如果“云安”这个身份真的只是燕国的一个家破人亡的乞丐,林不羡此举堪称高义。

听到林不羡难得的回击,林不彧讪笑一声,直言道:“数月不见,妹妹的作风愈发凌厉了,愚兄不过是出于关心多问了几句,便惹的妹妹这般不快,难怪家父总训斥说我不懂世故,得,算是好心用错处,我给妹妹赔个不是吧。”

林不彧还真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拱起了手,却拿眼睛睨着林不羡。

林不羡在心中叹息一声,她怎能不知林不彧使的是什么手段?但也只能起身相扶,阻止即将发生的“作揖”。

一来长幼有序,二来也不想落下一个宗家盛气凌人,到旁支的府上作威作福的名声。

云安一直在看着林不羡,见到她的动作,猜到她要做什么,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拦,自己则快速站起,抢先一步对林不彧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三堂兄的胸怀令人钦佩,虽然我家娘子好像没有责怪三堂兄的意思,但也不好拂了三堂兄的大丈夫颜面,我先替她回礼了。”

撂下这句话,云安向一旁迈了一大步,把林不彧身前的位置彻底让了出来,只留林不羡自己,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不彧。

林不彧的呼吸一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可被云安这么一激他也只能拱直了手臂,朝着林不羡行了一礼,说道:“对不住了,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