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秦子衿反应过来,抬手扶额,叹了口气说:“好吧!话题过掉,我不能跟你聊这种东西!”
傅景默默地看路,小声嘀咕:“我又没有要和你聊的意思。”
秦子衿恶狠狠地叮嘱:“等会儿进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别反驳,知道吗?”
“……你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傅景很快就知道了。
秦子衿监督完学生挨个进教室坐定之后,领着傅景去机构老板带的教室里。然后指指她,介绍说是自己的同学,某某某比赛的金奖得主、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掉出过年级前三的学神。
今天来义务帮忙教学生。
于是,中年老板望向傅景的目光里包含欣赏:“辛苦你了。孩子们有你这样的老师来辅导真是幸运。”
“……”
秦子衿言笑晏晏地带着傅景离开,转过弯,去走廊里的另外一间教室。
等到走远。
傅景紧绷的表情裂开:“我不是来旁听的人吗?!某某奖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而且我根本没念过高中啊!!!”
“无所谓,学历是真的就行,其他随便说说,”秦子衿呵呵笑着,“来都来了,我还能让你闲坐着喝奶茶?给我干活!”
傅景:“……”
傅景跟在秦子衿身后,见她推开教室的门,浑身气场都变了:
“作业都写完了?”
吵吵闹闹的同学们顿时噤声。
他们打开书包,开始拿出作业和文具,练习册摊在桌上磨磨蹭蹭地动笔。
秦子衿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讲台旁给傅景坐。
学生已经很静了。
但这栋写字楼位置靠在几条马路口,窗户都开着,呼啸而过的汽车声毕竟吵闹。完全没有普通教室的那种静谧气氛。
傅景小声地问:“这么多学生全是你教吗?这要怎么教?”
她以为是一对一,或者一对多的那种辅导老师。
结果整间教室都快坐满了。
秦子衿眼皮低垂,无奈地从包里拿出笔袋:“开始只是帮另外一个老师的忙,过了几天,变成带八个学生,又过了几天,老板已经让我自己带一整个班了。”
“能者多劳?”傅景笑问,“那你的工资涨了吗?”
“嗯,原来一小时二十块钱,现在一小时有五十块钱了。”
“……怎么感觉有点少?”
“是啊,我们学校的学生随便去找点家教的活,时薪肯定能翻个倍的。”
傅景想了想说:“那这里怎么这么低啊?”
嘈杂的环境声里,秦子衿依旧压低些声音说:“因为小破机构,穷啊,他们学生一个月的晚托班才一千块钱的费用。”
傅景惊叹:“只收一千块?”
秦子衿点点头:“对,我高中那会儿请家教,一个小时就是这个数了。”
傅景视线打量下四周,发觉这里不但环境很嘈杂,连桌椅都有明显的缺损,很像被正经学校淘汰下来后修修补补继续用的东西。
秦子衿轻声说:“我应聘了周围五公里内的三家教育机构,一个在外国语学校附近,教托福的,一家是最普通的补习班,还有就是这个晚托了……其实助教的工资都差不多。但这里环境最差,事情最多。”
傅景好奇:“那你还选这里?”
“其他两个地方太无聊了,学生就是我们从小接触到的那些人,有钱的和小康的家庭,这里的学生是我没接触过的。他们报晚托班只是因为家长下班太晚,实在没力气监督作业。”
傅景了然:“对,你是来见世面的。”
两个人在讲台上聊着天,很快有学生把写完的作业拿过来给秦子衿看。女生好奇地盯着傅景,问道:“我们以后有两个老师了吗?”
秦子衿头也不抬地说:“想得美。”
“……”
傅景等人下去之后,暗搓搓地问说:“你跟学生讲话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凶啊。”
秦子衿:“谁凶?”
傅景跟她对视几秒后,语气迟疑:“……也可能是我。”
起初还算安静清闲,只是闲聊着看底下的学生写自己的作业。一刻钟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把作业交过来,还有人拿着本子上来问题目。
上一秒在批数学试卷。
下一秒得回答语文的问题。
傅景只能帮忙管管数学和英语,她连物理问题都得好好想一想适合初中生的答案。其他历史之类的科目,早就完完全全还给老师了。
她惊奇秦子衿竟然都能回答上。
两个老师被围住后,底下的学生自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秦子衿讲讲题目还得停顿,敲着桌子凶人。
底下热热闹闹的,这个要借橡皮借量角器,那个的项链找不到了,作业纸不够写了。
“……”
半小时之后,傅景头晕目眩,只觉得好像整间教室充斥着各种音色的:老师——老师——老师——
她对秦子衿投以万分钦佩的目光:“秦子衿,你是有多厉害。”
秦子衿冷笑了下:“再过几天你就适应了,然后就发现自己变得很喜欢冷笑,并且再也温柔不起来了。”
“……”
再也温柔不起来的秦子衿,在休息的半个小时里,点了六份饮料配蛋糕的外卖奖励给表现好的学生。作业最快完成的和正确率进步最大的。
外卖送到的时候。
老板都进来打趣了句:“秦总今天又点外卖了。”
秦子衿没说什么地笑笑。
“……”
傅景记得这家咖啡店里的东西不便宜,随手看眼外卖单子,果然。
等秦子衿回到讲台。
傅景仰起脸笑说:“你一天的班,收入负五十八块啊。”
秦子衿:“没听见老板都叫我秦总了。”
傅景竖起大拇指:“秦总万岁!”
“……”
四个小时听着转瞬即逝,坐在这间教室里,傅景忙到快要精疲力竭了。她只是帮秦子衿分担点工作,稍微给学生讲讲题目而已,讲到后面嗓子已经冒烟了。
傅景不擅长给别人讲基础题,她上学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老师是怎么讲的。
但也不是她的问题。
这里的学生,显而易见,应试水平特别差劲。
能看得出他们平常在自己的学校里,根本没有养成要好好学习、认真做题的习惯。对书本上的基础知识都陌生得很。
明明套上公式直接算出来的问题,傅景耐心教了一个学生快有十五分钟,最后他还是没有理解。也不说为什么不懂,只是坐着不吭声。
“……”
傅景几乎绝望了,“你到底为什么还不懂。”
秦子衿路过瞥了眼,直接开骂:“陈阳诚!你傻着干什么!还想等着傅老师帮你写题目啊?!给我动动你的金贵脑子!”
她语气极凶。
男生低着头没吭声。
等秦子衿走掉。
他终于拿铅笔指了指公式的中间,主动询问傅景:“这里为什么会这样啊?”
傅景张了张嘴,忙回答他。
过两分钟,把这道题目讲明白了,看着他自己写出一个正确答案,傅景瞬间有种想要进修“如何大嗓门骂学生”的强烈意愿。
“……”
傅景回到讲台,看见顾青瓷给她发的消息。
她太疲劳,原先高高的马尾辫都松散垂搭下来,趴在桌上慢慢地打字,跟顾青瓷说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准备吃完饭再回去。
青瓷小公主:[那我来找你们吗?]
—
等到晚托班的全部学生写完作业,被家长接走之后。
秦子衿跟傅景终于下班。
秦子衿满脸轻松,脚步很快,问她:“你家公主到哪儿了?”
“她刚停好车,”傅景回答声音有气无力,温吞吞地说,“在商场地铁口那里等我们了。”
“喔,等会儿你想吃什么?”
“随便……”
秦子衿带着傅景进商场,找到负一层的门口位置。
很快看见顾青瓷。
商场和地铁出口的交汇处,人流涌动,她静静地站在广告牌旁的空地,拿着手机,目光浏览信息,并没察觉不远处的人。
她长发低挽,侧颜秀美,似描着月辉的薄云。
突然走过来一个拎着公文包的男士,穿着黑色大衣,打扮干净斯文,看着年龄不大。
他拿着手机在跟顾青瓷搭讪。
隔几米外,秦子衿拉着傅景停下来,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感叹地说:“顾青瓷跟你在一起之后,真是浑身杀气收敛大半,竟然连虾兵蟹将都敢冲上去要联系方式了。”
“她以前肯定也有很多人搭讪啊,”傅景不以为然,“毕竟我老婆那么美。”
秦子衿摇摇头:“不会,以前的她太高不可攀了,只有自信心很强的人才敢去试试吧。”
“我不觉得啊。”傅景望着顾青瓷的反应。
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那个男士满脸遗憾地走开。
秦子衿啧啧地说:“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家公主,那种被震慑住的心情,觉得她有种上辈子杀过很多人的凛然气质。跟你在一起之后,她整个人都变柔和了,降级成普通的高冷水平。”
傅景没发现还有这种变化过程。
“她最多只是有点假凶吧……”
突然想到什么,她唇角一抿,忍着笑意故作淡定。
然后走过去。
几步之遥,顾青瓷也望见了她们,笑了下。
傅景忽然注意到,她今天穿着身浅杏色西装,像一个温柔年轻的白领。
傅景故意问:“姐姐,刚才那人是谁呀?”
“发传单的。”顾青瓷面不改色,“我跟他说并不需要。”
傅景在她镇定自若的忽悠里,怔愣两秒,看了眼秦子衿。秦子衿对她露出一个看傻子的嫌弃表情,旋即避开视线。
傅景反应过来,抿抿唇,当下板起脸说:“他明明就是在跟你搭讪!我亲眼看见了!”
“原来这是在搭讪吗?”顾青瓷轻笑,“我都不知道,还是你的经验比较丰富。”
“……”
傅景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话说了。
还能说什么???
她吃瘪又不甘心,开始胡搅蛮缠地道:“哼,你如果没有站在这里,就不会遇见那么多下班的人,没有遇见就不会被搭讪,所以,被搭讪是你的错!!”
顾青瓷闻言扬唇,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风轻云淡地说:“嗯,连串的错误因果关系,推断出一个需要的结论,典型的滑坡谬误。傅景同学,你的逻辑并不成立。”
傅景再次哑口无言了。
每次都这样,她想看顾青瓷在言语中稍稍吃瘪的可爱表情,故意抬杠的结果——会在和风细雨里——被怼到头也抬不起来。
十次至少九次半都是这样的情况。
还剩半次胜利,也是傅景靠装无辜地讲黄色东西,顾青瓷没有她的厚脸皮。
而她现在口嗨也不太敢了。
因为真的会被顾青瓷按在床上、桌上……
傅景视线低垂,满脸复杂。顺着回忆脸颊渐渐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