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的清澄阳光透过树梢的间隙温柔洒落于地面,步行街上时不时有往图书馆去的学生,或夹了本书散漫散步,或背着包快步急走。
背对着图书馆门口。
秦子衿手里提着大袋子,拧眉不耐烦地等人。
半晌。
终于看见熟悉的人——只是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
“姑姑,”长相清秀身材高瘦的男生走过来,笑容和煦,他指指身后的女生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周芹……我之前说过要请她吃饭的。中午一起可以吗?”
人带都带过来了,才问可不可以。
秦子衿暗自腹诽着。
先把手里拎大半天的几本教材书和笔记扔给他,然后语气轻快,笑眯眯地说:“可以啊,那么可爱的女生,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姑姑你太好了,”周芹立刻回以笑容,话里假意控诉,实则卖娇卖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秦源谨这个小气鬼说只请吃食堂!现在看见你姑姑,还是食堂吗?”
秦源谨顿了没顿,“当然是食堂,我们a大的食堂味道特别好。”
他征求秦子衿的意见:“姑姑,去尝尝看呗?”
秦子衿打了个哈欠,不无不可地说:“我都可以。”
她抬步往学校门口走去。
秦源谨跟着关心了句:“时间不是你定的吗?怎么一副快要困晕过去的模样,昨晚没睡好?”
秦子衿完全没睡醒,说话声音都带着浓浓鼻音:“嗯,半夜被室友吵到了。”
周芹接话问:“室友都是外地人吧?”
秦子衿:“嗯。”
她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点头,继而用万分感同身受的语气说:“外地人就是容易跟我们格格不入的呀,生活作息那些……所以我直接搬出来住在校外了,我家在伊浒天锦有套别墅。”
秦子衿无所谓地点点头。
秦源谨又问:“姑姑,你干嘛不住在家里要住宿?回家不是挺方便的。”
秦子衿今天没心情多说话。
她言简意赅:“住宿更方便呗。”
秦源谨“哦”了声,也没再问东问西了。
周芹接话:“住在学校里确实方便,每天都能多睡会儿呢,如果国内的大学也像国外那样全是公寓该多好,喜欢热闹就住多人间套间,喜欢清静还有单人公寓。”
“……”
周芹见秦子衿没说话,想了一会儿,转而自然地继续说:“当然国内大学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问题太欠考虑了。随机分配的室友简直是灾难,那些外地来的就应该全部分到别的校区去,我们本地人跟本地人住在一起才比较合适。”
“……”
“特别是那些穷地方考过来的人,教育也不行,素质也不行。就只凭着高考死读书和走点运气跟我们在同一个学校,还以为大家是同类人了呢。”
秦子衿抬手揉着眉心,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对秦源谨淡声说:“我实在太困,有点不想吃饭了。先回宿舍了。”
略微打了个招呼。
她径直转身往回走。
“欸,”秦源谨对着她的背影大声问,“姑姑,你不会准备去告状吧?就因为我拿了家里两千块钱却只肯请你吃食堂?”
他对身旁的周芹匆匆说了句:“我得去哄哄我姑,否则下个月就要在路边摆摊磕头乞讨了……欠你的饭等下次有机会再补上!”
话落,快步追上秦子衿。
“……”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人前一人后地走了一段距离。
秦源谨转头往后望了眼,没看见周芹了。
他这才出声问一直沉默着的秦子衿:“姑姑,你是看我那同学不顺眼啊?”
秦子衿:“知道还问。”
“嗨,之前学校要填资料,她瞥见我爸妈的政治面貌那一栏之后,就对我可殷勤了。我说来找姑姑,她不相信非要缠着问。”
“……”
“我被她缠得不行,就稍微说了几句我们之间的亲戚关系,不小心提到了你爸爸。她立刻相信你是我姑姑了,也更要跟着了。真当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谁知道一下子马屁拍在马腿上。”
秦子衿嗤笑:“我说呢,见面就跟着喊我姑姑,不是喜欢你的傻子,就是纯粹的傻子。看来是一个纯粹的傻子还喜欢了你。”
秦源谨:“……”
秦子衿往自己学校的食堂方向走着,随口地说:“我猜她刚开学就在宿舍混不下去了,又蠢又狂的,家底多半也就那样。”
秦源谨:“她家里有钱好像确实挺有钱的,爸爸身价十几个亿……据说,不过应该是真的,否则也没办法把她这个跳舞划水的搞成健美操特长生塞进来。”
秦子衿冷静点评:“你的学校真的越来越不行了。”
“那肯定是,”秦源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嬉嬉笑笑地,“今年录取分数都跌破下线了,不然我怎么能考进来!”
“行吧,能考进来也是你的本事,别没事跟那种女生混在一块尽想着玩,学期末门门挂科。过年回去又被吊起来打。”
“你真是我姑姑?我姑姑应该鼓励我玩游戏多交朋友啊!姑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别叫了,吵得我头疼,”秦子衿抬手揉着眉心,“你那同学一副资本家小姐的嘴脸,弄得我火大得很。最讨厌在我面前乱拽的蠢货。”
“她已经算在讨好你了,”秦源谨闻言乐呵呵,善意取笑地说,“你在她面前的优越感好强!”
“我当然比她有优越感,至少我知道自己能考进这所学校,凭借的绝不只是个人的功劳……世界上还有大把大把的人活得比我艰难得多,他们更努力,更刻苦,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秦子衿抬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
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说:
“像我们这些讨便宜的,应该想想怎么用优势去帮助其他人,让天底下处于弱势的那些人不被资源倾斜所压倒。至少基本的东西足够保障,获得的进步有人鼓励,努力的成果得到保护。”
秦源谨表情认真听着她闲聊的话。
“当然,想要独善其身也没什么,可占了便宜还洋洋得意觉得是自己本事大,用先天的优势条件去嘲笑和歧视不如她的人……就实在蠢得让人心烦。”
秦源谨边应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本书,先翻了翻。
心满意足地看见上面满满当当的笔记内容。
两人是同个专业,虽然不同学校,但大部分课程都是一样的。
他赞同地说:“她是蠢的,等分组的课结束我就不会再搭理她了。”
又说:“不愧是秦书记的女儿,你以后太适合从政。”
秦子衿又恢复沉默。
接下来,他再说什么话题都应得平平淡淡的。
秦源谨见状也不敢再多聊。
两个人进食堂,都买了碗容易入口的皮蛋瘦肉。端去坐下来。
“……”
秦子衿拿起勺子,搅搅弄弄地吃着粥。
她脑海里还回荡着自己那个,可以傲霜雪也可以充栋梁的、她嘴上不说却心底始终崇拜着的爸爸的话——
他前几天知道女儿在跟一个女人谈恋爱之后。
冷漠评价:“你可真会自毁前程。”
—
吃完早饭,秦子衿坐着没动,把自己的托盘往前一推说:“要放到哪个地方看见没有?再去给我买杯奶茶过来。”
秦源谨端起两人份的餐盘:“得令。”
他买完奶茶回来,递给秦子衿。
秦子衿眼也不抬地发消息:“你真是个麻烦精,就会给我惹事情,刚才一起吃饭被我的朋友看见了,她还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呢。”
“看就就看见呗,”秦源谨顿时不服气,“这怎么能说我是惹事情的麻烦精?再说了,我这么一个大靓仔被误会是你男朋友,你该偷着乐!”
”啧,“秦子衿给傅景发完仔细解释的消息,捧着手机等回复,不耐烦地喃喃,“怎么还不回我!”
秦源谨:“您至于那么着急吗?!”
“她这人不太懂察言观色,”秦子衿目光紧盯着屏幕,眼前划过陶娴的脸和狗血剧里的情节,“万一让她误会了,可能会无意识间给我造成极大的麻烦。”
“这真是你的朋友?”秦源谨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听着形容挺傻的?”
闻言,秦子衿抬眼瞥了下他。
忽然笑说,“是挺傻的是,我一直说她情商极低,但其实也不是……她只是愿意用善意去理解别人说的话、做的事,哪怕自己会吃点亏。”
秦源谨惊诧:“那种不谙世事的治愈系?”
秦子衿:“嗯,这么说也没错。”
“……”
傅景能让人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特别纯粹简单,充满善良美好。
所以她永远愿意保护这个小姑娘。
—
最近几天,傅景发觉秦子衿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她给她带零食,试图关怀。
却被嫌弃奶茶的甜度选错了。
“谁会点全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买奶茶会点全糖的!没!有!人!从来没有!”
秦子衿咆哮完,微扬下巴,再也不肯多看那杯奶茶一眼。
傅景闻言拿过来,“我就爱喝全糖。”
她拆吸管,边戳开奶茶边说:“我问半天你有什么心事又不说,藏藏掖掖的,烦人。”
“也不是不肯告诉你……”秦子衿顿了顿。
傅景等着她的后半句。
同时皱眉,硬着头皮把这口甜到齁的奶茶咽下去。
“然后呢?”
秦子衿沉默半天,轻叹气说:“因为我觉得还挺丢人的,也没办法。所以根本开不了口说。”
“……”
她活到那么大,说心底没有任何轻飘飘的得意肯定是假的。就算身处名牌大学,被周围各路的神仙同学不断地比下去过,可总也能自诩有几分别人没有的本事。
最近只是跟家里吵架而已。
秦子衿陡然间无比清醒起来,往日的那些骄傲自信,所谓能够在逆境里快速爬起的勇气和力量。其实大半来源于自己有一个强势的家庭作为安全托底。
道理是十分清楚的。
她只是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
傅景以前从来没见过她满腹忧愁的模样。
仿佛女娲要召她帮着重新补天似的,没有经验,又无法拒绝,时而冷傲自矜又时而失落沮丧……
努力思忖片刻,联想到自己的老师江建华脸上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表情。
她睁大眼,几乎是瞪着瞅看秦子衿。
半晌,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想去植发,可是钱不够吗?”
秦子衿:“………………”
下一秒,傅景微笑着,语气格外温柔和理解地说:“没关系呀,我可以赞助你的,无论你想植多少次都可以。”
“……”
“哈哈,我跟你开个玩笑……”
傅景被她的眼神吓得哆嗦,忙举手投降,改口转移话题地问:“我爸爸买了辆越野车,咱们开出去,去森林里野营看星星怎么样?”
秦子衿:“怎么又突然想到去野营了?”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你们学文的人不都喜欢在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去大自然里游荡游荡写写诗歌文章?”
秦子衿:“……”
“而且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我们原始人就是睡在森林里打猎的,基因代代遗传,决定着我们这些居住在水泥房子里,工作也在水泥框框里的人肯定会向往森林。”
秦子衿语气无奈:“你就直接说,去郊游能散散心不就行了?你是怎么做到把野外露营形容得那么不浪漫的。”
傅景喝着全糖奶茶皱眉,嘀咕着说:“浪漫并不是理科生的工作。”
“给我准确点,浪漫并不是傅景的工作。”
“直接说去不去嘛!”
“可以,但是只有我们两个去没意思,你把你家公主和陶娴都叫上吧。”
“好的呀,人多热闹啊!”
秦子衿忽然摸着下巴,“不过,你家公主会同意去吗?”
傅景拿出手机:“我问问看。”
—
从国外回来之后,顾青瓷又回复了第二份更加客套亲近的邮件。
终于等到对面的人说起事情。
长长的一封邮件,剔除掉大段的废话,目的居然是为了给别的亲戚搭线认识她。
那个亲戚好巧不巧。
正是傅景的亲妈乔婉婷。
“……”
顾青瓷又惊诧又觉得好笑,不由笑起来,最后她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答应下个月去饭局。
顾青瓷投资赚到的钱基本都用于实业方面了,她开了几个公司,也投资过不少工厂。傅景的妈妈主要是做外贸的,最近似乎想要转型了。
这是一笔正经的商业合作。
可惜太小,原本怎么也不该是她出面谈的。
而且顾青瓷对饭局总是能推则推。
为什么会应下来……她刻意没有思忖这个问题。
助理敲她的门提醒说:“马上要开会了。”
顾青瓷起身,又看见自己的私人号码还有未读消息。几条全是语音。
赶着开会的间隙,她本来不应该再花费时间去听,却还是听了。
正好戴着耳机,刚才的视频会议结束还没有摘下来。
“姐姐,下周你有时间吗?我把我爸爸的新车偷过来了,大大的贵贵的车子,我们去远点的地方野营怎么样?安久姐说你有空她就有空,我和秦子衿都有空,就差你了……拜托拜托拜托……”
她每次故意放柔说话,声音就奶乎乎的。
下一条还是撒娇:“可以吗~可以吗~”
最后一条,已经是隔了一段时了。
少女嗓音清甜,“夏天快要过掉啦,我出实验室看见草坪都有点黄了,角落里还有好多被风扫到一起的叶子。”
“姐姐你听——”
最后两秒是她跳到了树叶堆里去。
踏碎落叶的清脆嚓嚓声。
“……”
野营吗?顾青瓷觉得自己整个人分成了两半,一份理智冷静地要拒绝,并且瞬间想出一二三四条的理由。
唇角却不自觉扬着。
竟然还忍不住想再听一遍语音。
于是她理智的灵魂旁观自己快速打字:[可以呀]
“……”
这个语气词发出去,顾青瓷脸上的表情瞬间有点不稳定。
她迅速撤回,然后冷静地重发:[可以。]
—
傅景没有看见她撤回的消息。
见她答应了,就开始兴高采烈地准备东西。
除了专业的帐篷外,吃的喝的,户外鞋等等东西……还特意去专卖店买了两根价格昂贵的鱼竿。傅景小时候的兴趣爱好是跟着爷爷四处钓鱼,虽然好久没碰过鱼竿了,但自信本领还在。
千盼万盼。
终于等到出去玩的那天。
本来傅景打算开车的,她兴致勃勃地想要用一段远远的、可能还不太好开的路程来向顾青瓷证明自己车技很好。
结果直接被夺走了手里的钥匙。
顾青瓷负责开车,陶娴坐在副驾驶准备辛苦可以代替她。
傅景和秦子衿只能坐在后面吃零食。
傅景小小地踢了脚前座,瘪嘴不甘心地说:“早知道那年暑假不跟着你一起学车了,还被晒到脱皮……反正拿到驾照也完全没有我发挥的机会。”
秦子衿很懂事地说:“大车子本来就不好开,路又远,你别添乱了。”
傅景:“……你嫉妒我学车比你快。”
傅景:“你还嫉妒我驾照一次过。”
傅景:“你嫉妒我踩离合的时候你自己还在……”
“行了行了,”秦子衿顺手打了下她的腿,由于傅景穿的热裤,掌心拍肉的一巴掌不重却声音很大。
她下意识心虚抬眼,果然在后视镜里跟顾青瓷对上视线。
“……”
秦子衿顿时乖巧地缩回去,脱下外套盖住脸说:“我起得早太困了,脑子很不清楚,先睡一会儿。”
“喔。”
傅景想继续说话。
平常总是会陪她开心聊天的陶娴,坐在副驾驶格外沉默。
傅景以为她怕吵到秦子衿睡觉。
反正也不让开车。
“那我也睡会儿吧,”傅景把椅背放倒,她没有脱外套,而是拿来顾青瓷的帽子直接盖在脸上,“千万不要半路把我卖掉。”
顾青瓷轻笑了声:“那可舍不得。”
帽子底下,傅景唇角翘得高高的。
旋即按捺住不动声色。
—
车子开到目的地,正好下午。
这片树林离市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有山有林有湖,再往西边还有一个动物园。算是本市挺著名的野营地方。
傅景下了车,拿出手机确认信号问题。
竟然还是满格的。
旋即跳出导师江建华的消息。
傅景看完,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我又脑抽问了下老师喜欢什么特产,他又说他喜欢我在郊外帐篷里写出来的论文……老板都没有心的,我决定等会儿捡一块大石头回去扔他。”
顾青瓷笑了笑:“那记得挑一块趁手的。”
傅景认真点头说:“肯定!”
“先搭帐篷,帐篷搭起来就没事了。”
傅景心里记挂着钓鱼的事情,见她们在看帐篷的说明,抬手指指旁边说:“我先去看眼那个湖的四周位置怎么样,看一眼,很快就回来啊。”
顾青瓷看完说明书,递给陶娴。
边动手干活边嘱咐地道:“湖边危险,你自己要小心点。”
傅景:“嗯!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反正我不会游泳!”
顾青瓷:“……”
—
她们三个人刚开始搭帐篷。
对话间,顾青瓷隐约感觉不对,于是站起身说:“你们在这儿搭着吧,我去看看傅景要不要回来了。”
说完,顾青瓷才往前几步。
迎面遇上回来的傅景。
“我看完了,”傅景满脸笑容,双手激动地搓了下说,“这地方太好了,山清水秀的,简直太适合钓鱼了。姐姐,我们把帐篷搭完立刻去钓鱼吧!”
顾青瓷不着痕迹地遮挡住她往前走的路。
“陶娴和秦子衿在搭,很快能弄好的,你直接去玩吧。”
“噢!好的!”
傅景正要越过她身侧。
顾青瓷忽然双手撘住她的肩膀,直接把人转半圈,让她重新面朝向湖泊的方向说:“你陪姐姐去逛一逛。”
“嗯?姐姐,先让我拿个渔具。”
“散步还拿什么东西。”
“喔,那好吧。”
“……”
傅景错开了视线,她没看见的是,在距离几米之外的香樟树底下。
秦子衿倾身正把陶娴按在臂怀间。
脸凑近,欲亲又没亲的距离。
“……”
—
气氛却没有远远看上去的甜蜜和谐。
陶娴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你是不高兴了吗。”
“可能吧,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秦子衿笑了下,“那就没事了。”
她转身想去继续搭帐篷。
却被陶娴叫住,“我说的知道不是这个。是要说,前天你跟爸爸妈妈在电话里吵架的事……我不小心听见了。”
秦子衿顿住脚步,转过来。
她看见风吹起她的长发,乱了下眉眼。
陶娴抬手撩发,表情细看也没什么变化,语气挺平静地说:“我们确实不合适,还是做回朋友吧。”
“……”
秦子衿快步走回来,拉住她。
她脸上笑着,攥住她手腕的力气却极大。
像特别随意又似无意地说了句:“那你觉得自己跟宋书瑾挺适合的,是吗?”
她们从认识到现在。
秦子衿从来没陶娴的面前讲过“宋书瑾”这三个字。
此情此景下。
这话既像在询问,却也无异于故意扎刀。
陶娴脸色白了一下。
她摇摇头,很快温柔而坚定地说:“不合适终究要分开走的,所以,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秦子衿握住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她移眸看着正前方的树木,压抑着心底火气,缓缓地说:
“我们人类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动物,起初只是谁打猎、谁织布、谁布置陷阱,后来重新构建出‘社会’这个森林……这个新的森林里已经修出来了很多条不同的路,有平坦点的、有幽窄点点、也有淤泥多点的。可是并没有什么走不了的路,真的走不了,也能自己挖着慢慢往前。”
“……”
“只是,发展到现在,就算再喜欢森林的人也没法把自己重新变回大猩猩,未来的路是要继续往前走的。姐姐,路上的磕磕绊绊我不怕,只害怕你那颗想要变回去的心。”
她说她们不合适……就是要回森林里当大猩猩了?
陶娴分明是落到谷底的心情。
竟然还被她的故意揶揄逗得唇角扬了扬。下一秒,眼眶旋即湿润起来。
秦子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不肯移开目光,不肯松开手。
轻淡淡的话里藏着许多日夜的思忖焦虑:“全世界的反对加起来,好像也没有你的一句不合适让我伤心。”
陶娴垂下眼帘,静半晌地声说:“……对不起啊。”
秦子衿喉咙滑动了下。
留意着她的神情,压抑的火气忽然被悄悄放跑了。她认真地说了句,“姐姐,我是你的锦上花,宋书瑾早就是过去了。”
陶娴闭了闭眼,刚想要开口说什么。
却被她抱住。
语气万分温柔地说:
“你快快忘掉,永远也不用回头。”
“……”
陶娴被她抱着,静静地对自己说,不要骗自己了。
那天,发觉秦子衿的父母在激烈反对后。
她其实有种轻轻松了口气的如释重负。
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不舍感,像很多枚看不见的细小钩子顷刻间用力地刺穿心脏,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可牵住呼吸隐约作痛。
陶娴于是感到害怕了。
明明还没有在一起多久呢……
她以为自己只是陪个新鲜罢了。
她以为这次的离开能够微笑目送着她,保持住体面。
好像还是没办法。
“……”
沉默大半天,陶娴抬起手臂,回以拥抱,接着像在对自己做出一个决定般温声地说,“小子衿,我永远不会主动和你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