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斋坛演武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几行雁阵自洛阳城上空略过,“昂~昂~”的叫声,遥遥地从穹幕之上传下来,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凉意。

第一组放对演武的道士,已经攥了羽箭,交到斋坛前的两名执戟官兵手中。待验证数字无误后,才放两人上了内坛,在平整的白石上站定。

一个道士抱拳正色道:“我乃弘道观传宗子方七斗,博学多才、才高八斗、斗转星移、移花接木、木已成舟……武艺平平,望道友手下留情!”杨朝夕、黄硕两个在坛下听罢,皆掩口猛笑,两张小脸憋得通红。

原来这人便是昨日在玄元庙中大念“老子我胡图”的博学道士,熟料竟是第一个登坛。那弘道观观主尉迟渊坐在人群中,一脸吃了苍蝇的尴尬表情,想要起身骂这弟子几句,话到嘴边,却硬是生生忍住。

方七斗文质彬彬的一番自白,对面道士却不买账:“通玄观莫效儒!要打便来,哪里来的许多废话!”说罢便“呜~呀呀”地挥拳冲上。

那方七斗倒也干脆,扭头便跑。于是斋坛上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粗壮道士正追在一个清瘦俊逸的道士身后跑,那粗壮道士左扑右抓,清瘦道士便躲闪不迭,却也不曾被那粗壮道士抓住分毫。两人便如笨猫捉灵鼠,惹得坛下笑声连连。

弘道观观主尉迟渊再也忍不住,在坛下人群里暴喝:“方七斗!临阵便逃,成何体统!恁娘……”

方七斗百忙之中,听得观主骂娘,脸上一红,才刹住脚道:“君……君子动……动手不动口!观主已然生气,我便不跑了,与你缠斗一番……”

那莫效儒也是跑的满头大汗,气呼呼道:“你莫是在戏耍于我?看拳!”说罢又是一拳轰上。

那方七斗言而有信,果然不再躲闪,而是一掌抵住那挥来拳势。趁那莫效儒一滞之际,另一掌挥出,“啪——”的一声脆响,精确无比地打在了那莫效儒的脸上,坛下众人一时间,便也被这一掌震得呆了。

这一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是极强。莫效儒头脸彤红,口眼之间皆欲喷出火来,便如一头发狂的猛兽,杀气腾腾扑了上去。

那方七斗也不敢怠慢,又是一掌挥出,将莫效儒冲势打偏,接着又偷脚绊下。那莫效儒粗壮的身躯,此刻却像惊弓之鸟一般,轻灵地向外飞去。但听“嗵”的一声,却是毫无悬念地掉落在内坛之外。待要爬起再杀回去,却被一旁的官兵用长戟拦住,只好愤愤地下去了。

传宗子方七斗却站在坛上,不住地向着坛下众人作揖,一副载誉而归、洋洋得意的表情。杨朝夕便在斋坛下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欠揍的家伙……”

第二组放对演武的,却是景云观和龙兴观的两位道士,身材悬殊不大,其中一人却是提了长棍。另一人见对方带了兵器,才向坛下使了个眼色,便有师弟将他的一对枣木锏递了上来。两人“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却是不相伯仲。又咬牙挺气又打了两轮,各自身上也都吃了几下,仍是胜负难分。正欲再战,洪太祝却喊道:“半炷香烬,和局!”两人便互相抱拳,并肩而下。

第三组便轮到玉灵子黄硕上坛。还有些忐忑的黄硕,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众道士中的公孙真人,才定了定神,将羽箭递给官兵,慢慢走上斋坛。对着面前有些壮硕的道士抱拳道:“上清观玉灵子黄硕,向道友讨教!”

那个壮硕道士慈眉善目,也是一个抱拳:“圣真观凌川子廖海谦,既然道友未带兵器,我便也空手切磋。”说罢,将腰间插着的两柄短木刀解下来,扔给坛外的师兄弟。旋即便摆出一个请手势,等待黄硕发招。

黄硕便舒展双臂、眼神一凝,如鸥鸟振翅一般,接着脚下画弧,向廖海谦迎了上去。廖海谦叫了声“好!”,手脚也动了起来,却是硬桥硬马的拳法。“嘭、嘭”两声,廖海谦的刚猛拳劲,大半都被黄硕软绵绵的手掌卸下,剩余小半,却也震得黄硕掌心发麻。

但此刻顾不上细察,黄硕既阻住了廖海谦的声势,便要反守为攻,于是一个翻身,便出掌打中了廖海谦的后背。但却觉得这手仿佛打在了一块青石上,五指火辣辣地疼,才恍然觉悟这人不可硬敌。廖海谦却是回转身形,微微笑道:“挠痒痒吗?力气小了些!”

黄硕心下暗惊,脸上却不露分毫,便攥掌为拳,进步攻上。那廖海谦却浑然不惧,竟是一拳后发先至,向着黄硕的拳面对轰而来。熟料黄硕这拳却是虚招,打出便即收回,另一只手则变作掌刀,迅速斩在了廖海谦的拳腕之上。

廖海谦出拳之手猛地一抖、却是拳劲泄了,回退几步,以另一只手揉着这只手腕,似乎方才那一记手刀斩中了麻筋。黄硕便也没有乘胜追击,在一旁等他揉完。

少顷,那廖海谦便抬头笑道:“好身法!好拳法!再来!”说完又扑了上去。黄硕方才小胜一招,似乎得了要领,再与廖海谦对招之时,便避开他刚硬的拳脚,只以拳掌击打他的周身关节、肋下、隔膜等处,但凡击中,便有奇效。

那廖海谦横练拳脚一下下轰出、确是势大力沉,黄硕虽已找准了克制之法,却也不能速胜。一时间二人拳脚往来,竟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坛下还未轮到登坛的道士们,有的便叫起好来。

眼见那半炷香已燃去大半,黄硕却已渐渐不支,四肢相抗之处似已肿胀,开始疼痛起来。往日因,今日果,黄硕心中颇有些自悔平日练拳时“缺斤短两”,到得此刻用时,才知根基不实,于是向后退出几步,拱手认输。

那廖海谦却是笑着宽慰:“道友拳法的确精妙!不过是年岁尚小,未得其神罢了。若如此这般再练得三五年,在下怕是在你手中过不了十招,便要落败。”

黄硕知他好意,便一拱手:“道兄承让了!”两人待洪太祝宣布了胜负,才携手而下。

接下来的三组,各观道士也是硬招、奇招、怪招、狠招、损招……纷然不绝。

那道冲观屠凉山与景云观一名道士对上,两人一个凶狠、一个狡诈,也是斗得不相上下,各自身上也都有些皮外伤。最后却是景云观那道士冷不防甩出一记袖箭,射中屠凉山的眉骨,疼得他睁不开眼来,才又被一记撩阴腿踹到内坛外。坐在坛下的道冲观观主展不休,看得咬牙切齿,却强忍着怒意不敢发作。

轮到第七组时,早就按捺不住的杨朝夕,便抓了羽箭,快步向官兵查验之处跑去。待上了斋坛,却看到对面是一位样貌清秀的道士,手里握着一柄竹剑。再看自己,两手空空,才急忙向坛下黄硕摆口型求助。那清秀道士也不着急,交手将竹剑抱于胸前,对杨朝夕的小动作不屑一顾。

黄硕也是抓耳挠腮,猛然看到廖海谦腰上的短木刀,便挤了过去。好言好语地说了几句,才借出一把,便一径跑到斋坛边上,将木刀抛了上去。

杨朝夕却是微微侧身、看也不看,便反手将刀接在手中,又凭空挽了一记刀花,才将刀握正,垂于身下。那清秀道士看了,嘴角上扬轻笑道:“华而不实!”

杨朝夕方才心里兴奋,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于是举手抱拳、肃穆庄严地说道:“在下上清观冲灵子杨朝夕,请道友赐教!”

那清秀道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敷衍地略一抱拳:“本……嗯……在下麟迹观花希子崔琬,有什么招就使出来,一会便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