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现场估计是有许多对官府积怨已久的灾民,不知怎么就忽然激动起来,护送放粮的是当地官兵,我与四哥并不熟悉,冲突一起,县令怕我们有什么闪失,就很快派人将我们护送走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冲突激化,兵民互不相让,竟死了那么多人……”
楚清旭神情有些恍惚,说到这里,已是深深陷入了回忆。
“暴动发生,你们第一反应竟是不顾灾民性命独身躲避?楚清旭,父皇从小教导我们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当时也是慌了!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场面,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有跟着四哥和其他人走的份……大哥,我是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楚清旭仰头,眼中满是哀戚与悔恨,双手抓住楚清奕衣角,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多信自己几分。
“这么大的事,朝中怎会听不到半点动静?你们后来做了什么?”
楚清奕渐从方才的震惊与恼怒中平静过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就待听闻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我们……我们起初也不知如何是好,四哥说绝不能让父皇知道,这件事……只可化小,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压下来……”
楚清旭嘴唇翕动,心中压抑的事却是久久不敢开口。
“瘟疫……是瘟疫?!”
楚清奕却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瞳孔都震动起来,只觉背后一股凉意倏地窜起,他一把抓住楚清旭的胳膊,厉声道:“我想起来了,去年水患,三省交界处,有一城发生了瘟疫,可是你们当时所在的地方?”
“是……没错,可是大哥!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瘟疫不是因为暴乱而起的,我们所在的靖城,是离河道上游最近的地方,本就死伤惨重,我们到时,亲眼看到城内还有大量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所以这瘟疫一定不单单仅是因为暴乱啊!”
楚清旭眼眶发红,楚清奕虽什么都没说,他却生怕被误解,将一直横亘在心中的那根刺全盘托出。
……
楚清奕深吸一口气,这话之后,眼中已是一片苍凉。
他用力将楚清旭挥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加重了语调:“暴乱无所作为、灾情治理失当,条条状状,都是人命,你们竟还有脸冠冕堂皇地接受父皇的赏赐?你真是将我皇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大哥!……”
楚清旭用尽全力唤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然后呢?你们将暴乱而死的人伪装成因瘟疫而死?所以便蒙混过关了?”
楚清奕却是不放过,步步紧逼。
“是……”楚清旭咬牙,“这是四哥的主意……暴乱发生的第二天,城里便传来瘟疫的消息,四哥便说……何不趁此机会一同将暴乱的尸体处理了,此乃天赐良机,绝不会有人发现……”
楚清奕闻言却是低声冷笑了起来,“好一个天赐良机……也不愧是出自老四之手。楚清旭,你可真真是白白让人当作棋子戏耍,还乐在其中、沾沾自喜、浑然不觉!”
楚清旭喉头滚动,彻底哑口无言。
“老七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一想到楚清旭在欧延面前的反应,楚清奕便一阵头疼。此事既与恭王沾上了关系,便必然是天衣无缝,可他怕就怕在,老四生性狡诈,楚清旭又并非其同胞之弟,照他心思缜密的一贯作风,必会留下一条应对一旦事情败露的后手。
楚清旭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哪能想到这些阴暗之事,这后路……只怕就是他这个十五皇子的绝路!
“暴乱当时在靖城引发的轰动不小……很多本地住民家中死了人,便联合在官府门口闹事,声势一天大过一天,如此下去只怕压不住,四哥便与县令商议……用钱堵住这些人的嘴……”
楚清旭颤声说着,越发心虚起来。
“钱?!那么多人,你们哪来的钱?!”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此,楚清奕还是气的再次扬高了声音,也猛然醒悟过来,“所以你们动了朝廷下拨的赈灾款?!”
“是……”
楚清旭已在这质问过程中完全趴跪在了他面前,“我与四哥南下时,是护送着一批赈灾粮先行的,父皇知道去年水患严重,后连发几封快信告知会再拨钱款用以赈灾。我们到靖城半月后,那批赈灾款也到了,是父皇顾及灾情,一次性批复的给所有受灾三省的款项……”
听到这里,楚清奕已完全猜到了事情原委,竟是气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四哥说……这回三省水患最严重的不过三座城池罢了,其中也只有靖城出了瘟疫,钱……应该用在刀刃上,其他灾区尚有赈灾粮救急,可靖城却急需钱财平息祸乱,便有意将刚到的赈灾款揽下……”
“可他又怎会让自己背上这个擅自挪用灾款的罪名?”
楚清奕冷笑,“他对你说了什么?竟是硬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楚清旭双目发红,用力摇头,“四哥当时那样说,我便信了……我们是皇子,又是父皇亲派的赈灾使,有权调配刚到的赈灾款,不过需要一张调令……四哥说我第一次得父皇受命外出赈灾,应多加历练,调令由我下,既能让我熟悉流程,还能在三省中立威,所以……那调令最后便是由我下的……”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楚清奕望着眼前的人,满腔的怒火已尽数化作无力与失望,“是啊,老七回京,因着沈家灭门之事,父皇前日便授意他督查近年户部账目,你们在靖城做的那些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
“你有没有想过,整整三省的赈灾款,户部明文记录了拨款出库,到最后却只有一城得款,你们堵住了暴乱灾民的嘴,又拿什么去堵其他三省那么多受灾城池的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哥说其他省灾情不重,还有大量赈灾粮,钱到了,多余的还是会被官兵贪走,我当时因为暴动和瘟疫早慌了神,便都信了……后来灾情平息,也不知四哥还做了什么,其他省也未有人再提过那些钱款的动向,便以为此事顺利被压了下来……哪知……哪知七哥竟在查账时翻出了当时我下的那张调令……我完全不知道那东西会在户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