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延说的规矩,是棠钰庄针对外来的不明身份者例行的审查,搜身、派暗卫盯梢都是少不了的。
至于外人如何进庄,通常都是派专人去接,全程不可回答对方任何问题,直至安全通过古阵。
考虑到这次来人身份特殊,萧痕不敢怠慢,当下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雾气似乎随着夜色渐深而越发深重起来,庄外的密林中更甚。
萧痕带着两个侍卫驾马而去,三人只提了一盏灯笼,一路上周围静得不可思议,马蹄踩踏进林中铺满枯叶的泥泞土地,潮湿的声响甚至有些刺耳。
大约行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估摸着已走出了庄外的古阵,雾气却丝毫没有消散一些的意思。
萧痕向前路忘去,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扯缰绳,依稀看到远处一棵树下似乎站着一个身影。
隔着白雾,直到很久以后,萧痕都忘不了那晚第一次看到毕尧时的情景——
……
静园。
许是新法子起了效果,景年一整天都未再犯过病,可虽然如此,仍抵不过快速损耗的体力,一整天几乎都在昏睡。
可又睡不踏实,断断续续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偏生又记不清,就这么被困在其中,浑浑噩噩。
……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又醒了,还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却又不是,倒像是老鼠在翻箱倒柜的细碎声。
景年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姿势刚好由原本面对着墙面变成朝外侧躺。
只是这一翻,那种声音忽然更清晰了,她心口不知为何猛地一跳,随即飞快睁眼。
眼前一片黑暗,已是深夜了,又隔着帘子,一时间无法立刻看清房内的情况。
景年保持着刚翻身的姿势没动,这才发现睡了这么久,竟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便起身打算下床去倒杯水。
哪料刚撑坐起,随着视线逐渐适应,竟倏地看到床尾旁诡异而突兀地站着的一个人影!——
她吓的差点惊叫出声,整个人飞快退到床头处缩起身,紧紧抓住枕头警惕地看着那个影子:“谁?!”
开口时发出的声音沙哑粗重,与她往日判若两人,许是喊得太急,控制不住,喉间随即涌来一阵腥甜,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
这里是棠钰庄,怎么会有人深夜闯入她的房间?
从那身形,可以看出那人绝非阿喜!
此时闹出了动静,明明这里与偏室只有一帘之隔,阿喜竟也没有闻声过来。
……
景年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
床前的人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很细,带了丝慵懒,且能肯定,绝非出自男子。
仅这一声,却让景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时候,虽然没有刻意去注意过某些人或事,却会因为一些不经意的刻骨铭心的细节,而将这些人事牢牢映入脑海。
而若要再将有关他们的记忆唤起,只需重现那么一丁点的特征,就够了……
这声笑,一瞬间将景年拉回到祜尾村的那晚。
红到刺眼的衣裙,鲜红的双唇,墨绿色的瞳孔,妖艳到极致的容貌……
……
“景……景向岚……”
景年颤抖着,几乎是无意识地道出这三个字。
口中干涸不已,不知从哪儿涌起的一股寒意,一晃神的功夫,已让她里里外外寒了个透。
方才因为热而出的汗,瞬间便化作了冷汗。
整个人仿佛石化了般,动弹不得。
她怎么……
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感……
……
“墨景年,别来无恙。”
那人影又是一声轻笑,似乎是在回应景年唤出的那三个字。
透过帘子,对方总算动了动,慢慢走到床头,再缓缓撩开细薄的纱帐,在黑暗中弯下身子,看向床上的景年。
随着她的靠近,景年也渐渐看清了她的脸。
与第一次见时一样,依旧一身红衣,妆容艳丽,美的刺眼。
真的是景向岚……
此时她正微微带笑,却难达眼底,墨绿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只紧盯着景年。
……
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景年立刻警觉起来,在她手伸向自己的一瞬飞快向床后躲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却已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棠钰庄。
而景向岚现在正在自己的房中。
她是如何破了庄外的古阵,进到这里的?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自己?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她是避开了庄内的所有眼线,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的。
而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
沉默间,景向岚风情万种地在景年床前坐下,目光定格在她即便在黑暗中都难掩憔悴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快意。
“最近感觉如何?断情宫的寒蛊虫——滋味如何?”
寒蛊虫?!
景年心口一跳,几乎要冒出嗓子眼。
所以……她果然是中了来源自断情宫的毒蛊……
……
“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她故意扬高了声线,试图能让外面的人听见。
“我吗?……”
景向岚拖长了语气,声音又柔和下来,像是在回忆,在思考。
“我本来……应该是断情宫宫主的啊。”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没缘由地笑起来,却不是正常的笑,而是带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疯癫感,诡异而可怕。
……
她说什么?!
景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她本来应该是断情宫宫主?
那为什么又说是“本来”?
所以……就不是了?
……
“断情宫……所有的人,不是应该都昏迷在断情山上吗?”
景年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
这是一个机会。
说不定,她就可以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些毕尧未曾告诉过自己的事。
景向岚这时冷笑了一声,“是啊……可那不都是他们自找的吗?”
自找?……
景向岚探身向前,手指轻抚过景年的面颊,“毕尧,应该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你吧?”
景年的呼吸急促起来。
“也是,他一向都是这么小心翼翼,不管什么,凡是对自己有利的,或者他喜欢的,便会藏着掖着,生怕叫人窥探了去……”
“不过说来也巧,那些他曾经宝贝到不行的所有人或事,到头来,不是死,便是伤,他终究还是落得现在这般一无所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