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临风

景年不由的微蹙眉。

如果只是从外表看,她是万万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多了不得的鉴宝师的。

许是这瓷瓶来头不小,场内人都纷纷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中央处,屏息静气地听着。

那富商今日是特意带着器物来宫氏古董铺估价的,物主并不在池内,只在二楼包房中观看,留侍从一人下场。

言语间,能听出此瓶是前朝宫廷之物,而且早在前朝便已存在了,具体是出自哪一年,他们曾询问过其他鉴宝师,对方保守估计,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

因为心中底气十足,侍从的语气都带着难掩的自得。

在场的人听完他好一番长篇大论的介绍,也个个都点头啧啧称奇,更有人议论间,私底下估出了相当离谱的价码。

哪想静默片刻,交椅上的男子却是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他扬眉望着前方被摆放在一块绒布上的瓷瓶,末了慢慢起身,围着桌子走了半圈,慢条斯理地取过店内伙计递来的手套,将瓷瓶轻巧地举起,娴熟地在手中转了一圈。

他动作极快,直看得那侍从心惊肉跳,就怕他一个没拿稳,整个摔到地上。

男子全程未说话,唇边噙着的笑意渐深,缓缓将瓷瓶放回原地,出乎意料地回身,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把银色的小巧锤子,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哗啦一声,直接将瓷瓶敲了个粉碎——

伴随着那清脆的声音,现场一片哗然。

这举动着实出乎所有人预料,震惊和抽气声外,还有许多是出于愤怒。

尤其那侍从,望着瓷瓶的碎片,惊怒地手都在抖,一手指着他,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你!你放肆!你怎么敢!……反了天了!”

人群中好些看不下去的人,见状也都跟着指责起来。

那男子却甚是不以为意,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伸手掏了掏耳朵,又用扇子戳了戳那片残骸碎片,终于开了口,“三百年?”

他声音不大,却一瞬让周围静了下来。

他的声音并不算低沉,反倒很轻盈,只一句便让景年记了下来。

“如此赝品,说它超过五年都是抬举了它。”

他不屑地收回手,双手抱于胸前走回交椅前坐下,“这制作者倒是花了些心思,连瓷器入过土的痕迹都做出来了,但那着色太过刻意,实在扎眼。而且……”

他说到这儿,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眼前众人,高深地笑了笑,“你自己将瓶底那块碎片拿起来,摸摸看朝内的一侧。”

侍从惊疑地照做,手触碰到瓶底,立刻抹了一指白色的灰。

“这是产自西域的一种遇水即溶的石灰,时间一长,还会凝成泛褐色的粘稠物,中原并无此物——而众所周知,前朝战乱频频,史书上明确记载,为保中原太平,有连续上百年的时间,中原与西域都是完全断绝了往来的状态,如此背景下,进出西域都是个问题,还怎么可能会让明显出自西域的东西进入皇宫?”

“你觉得可能吗?”

他说完,话中带笑,和和气气道。

那侍从拿着瓶底碎片,脸涨得通红,被问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只听楼上雅间中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抬眼看去,却是好几个人在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的带领下,起身甩袖离开了场地,后面还跟着个古董铺的伙计,一路赔着不是跟在后头。

场内的那侍从见了,只能扔掉手中的东西,低头快速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男子无所谓地重新靠回椅背上,云淡风轻道:“下一个——”

话音刚落,立刻有店内伙计快速上前清理干净桌上的碎片,安排了新的鉴宝者入场。

……

景年不动声色地看完了眼前这一出,只觉从未有过的开眼。

“这鉴宝师怎么称呼?”

她主动向店伙计询问。

“临风临公子啊!”

伙计一脸兴奋,“鼎鼎大名的人物,这不管鉴宝还是寻宝,临公子都是顶顶的高手,尤其是寻宝,咱们宫老爷金库里好多世间独一件的珍品,都是出自这临公子。”

景年闻言,忍不住又看了那人一眼,方才只寥寥几句,但都有理有据,虽然态度傲慢了些,却又句句属实,让人挑不出错处。

也难怪会有如此名声。

“侍卫大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景年喝了一口茶,转移了注意力,对疏逸道。

疏逸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忙到,“姑娘唤属下名字就好,属下确实来过几次,棠钰庄与宫老爷的古董铺有不少生意往来,时常需要有人出庄对接。”

“棠钰庄还做生意?”

景年奇道。

“这是自然”,疏逸笑了下,“棠钰庄乃中原第一大庄,仅弟子、侍从、暗卫、下人就多达上千人,更不用说,还有数十万禁军,要养活这么大一个庄子,怎能不靠做生意?”

“我们如今已不再是江湖上四处行侠仗义的帮派了,朝廷直接赐予庄主兵符,庄内都是正儿八经要为北国行军打仗的禁军,处处都需要钱财。除了朝廷每年例行拨款外,各类生意是少不了的。”

景年忍不住瞪大了眼,总算是第一次彻底对棠钰庄有了些概念。

原来欧延一人,竟是要支撑起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

他这么年轻,仅凭他一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实在叫人佩服……

……

二人说话间,那临风临公子又在极快的时间内,接连敲碎了两样器物,其中一件,据说还是有一些价值的,只是他不耐其上一处明显的瑕疵,还是毫不犹豫落了锤。

那器物的拥有者也是个暴脾气,瞬间就火了,直接叫了自己人下来,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模样。

现场乱哄哄闹成一片,临风却依旧是老神在在,不甚在意的样子,只笑道:“瑜不掩瑕啊,瑜不掩瑕,自欺欺人,意义何在?”

他不开口还好,此话一出,终于彻底激怒了那人,直接在铺内利剑出鞘,向着他人而去。

人群乱作一团,慌乱地四处逃窜,瞬间分散开。

临风面上未显一丝变化,折扇唰的抖开,在那剑即将刺向自己前又一收,竟是直接以扇子扣住了剑身,紧紧拽住,直叫对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