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起。

这两个字有种莫名其妙的魔力,黎青梦听到的瞬间,肾上激素骤升。

她重新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都敢一个人搭你的车上夜路,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面相很像个坏人?”

他忽而将脸凑近,黎青梦应激地缩起肩颈,撇过脸说:“反正不像个正经人。”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黎青梦还主动提出会给康盂树更多的合作费。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说那就谢谢老板了。

商量好后,康盂树开着货车,载着黎青梦来到李温韦下榻的酒店,也就是她在咖啡馆看了一下午的那栋高楼。

他们默不作声地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堂,刷卡,上到顶楼。

一打开门,黎青梦怔在门口,感到久违的熟稔和怀念。

在她从前的人生里,她常常会跑去开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套房,舒服地泡个澡,点一瓶红酒,对着夜景画画。

至于原因,只是很简单地住腻了家里,想换换床。

康盂树的脚步也顿了一下,对他而言,这种体验非常陌生,以致于下意识拘谨。但是脸上波澜不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异和好奇。

他只是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纯粹是为了计划进行勘察,最后得出结论说:“等下你诱导他去洗澡,我就等他出来的时候下手。”

康盂树指了指卫生间旁边墙壁之间的一个凹槽,里面摆放了一个大花盆,挪掉刚好可以藏人。

刚开头的冲动褪去,黎青梦现下开始惴惴不安。

康盂树察觉到她的情绪,以为她会反悔,说一些比如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之类的废话。

他甚至都想好该怎么回讽她了。

结果黎青梦开口的却是:“你等下戴个口罩吧,虽然是从背后袭击他,但万一不成功,至少别让他看见你的脸。”

她的反应……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

康盂树啧声:“……这你不用操心。你该想的是他回来后怎么诱导他。”

“我已经想好了。”

她把箱子拉到隐蔽处,从里面翻出自己以备不时之需准备的换洗。

“……你现在要洗澡?”

“我淋了雨。”黎青梦很平静地说,“况且要想引导一只狗跳入水中,不需要什么语言,只要把骨头扔进去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内心不如自己所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只是,她的慌乱完全和李温韦,和第一次仙人跳的紧张刺激无关。

她想的是孤男寡女,酒店房间,脱衣洗澡,怎么看都像某种趋势的前奏。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她走进淋浴间,热水把身上黏腻的雨水都冲刷掉。

蒸腾的雾气里,她还在混乱地想,外面的康盂树此时在做什么。一会儿她穿着浴袍出去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下,自己要怎么样表现才不会尴尬。

磨蹭了小半天,黎青梦把自己裹在浴袍里,有种仿佛一丝/不挂的不自在。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发现外面一片漆黑。

“……康盂树?”

远处的沙发上传来他的回应。

“在这。”

“干什么关着灯?”

“我在提前适应黑暗。”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酷,好像已经入戏把自己当成了潜伏的杀手,却让她听出了一丝莫名的可爱。

她动作一顿,打消了开灯的念头,发现这样的黑暗似乎消解了想象中的尴尬。

靠近沙发的隔音落地窗此时闪过一道雷,无声,青白色,将大片夜空照亮,将三十二层关灯的房间照亮,也将沙发上两腿敞开松垮坐着的康盂树照亮。

沙发的靠背比他矮,他的头干脆倒挂着垂下去,脖子的青筋撑出来,那面打亮落地窗的雷电也正好倒映进他的眼睛。

“……你这个姿势好奇葩,不累吗?”

“还行。”

他腰一挺起身,黎青梦感觉到他在朝自己靠近。

她捉摸不定康盂树要做什么,直到他的手指忽然扯上她的浴袍带子,拨弄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

“你……?”

“这么防备的语气干什么?”他嗤笑,“我是怕你还没适应黑,好心带你过去。”

说着,扯着垂下来的浴袍带子往前一抻,就好像那是一条遛动物的绳。

黎青梦恼怒地把他的手拍开:“免了,我已经能看清了。”

他被拍掉手,又转而去摸了一把她未干的发尾。

“怎么不吹干?”

黎青梦抬起眼,清清淡淡的眼神此时蒙上一层暧昧的潮湿。

她看着他,咬着唇说:“因为我要让自己看上去像诱饵。”

康盂树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定定看了好几秒,脱口而出:“你注意点尺度。这副样子让他看见,可能连卫生间都不去,直接把你给办了。”

黎青梦的脸唰一下通红,伸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他的胡言乱语。

“你现在开始不要讲话了!”

康盂树举起双手投降,鼻尖的呼吸喷在她的手心。

她被这股热气烫到,飞快缩回手,急促地走到沙发边,和康盂树拉开距离。

他反方向推门去了卫生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块浴巾,也来到沙发边,把毛巾飞到黎青梦头上。

“擦干净。”他顿了顿,“浴袍再往上拉点。”

黎青梦没理他的话,把毛巾扔到一边。

康盂树的目光聚集到她的小腿,那上面的湿疹红点已经扩大成小片圆圈,眉头微蹙。

“你没涂我给你的药膏吗?”

黎青梦恼怒地把浴袍往下一拉:“你往哪里看啊?别再看我!也别再说话了!”

康盂树无语地转过脸。

窗外又是接二连三的无声雷电,转瞬即逝。

他们都站在落地窗前,互相隔了一小段距离,默不作声地看着夜空翻滚,白色反反复复擦亮两人的脸。

黎青梦仿佛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反应过度,试探地开口说:“……你觉不觉得雷电很像一个东西。”

“你不是要让我别说话?”

“我是让你别说胡话。”

他哧了一声:“行,那雷电像什么——?”

“血管。”她眨了下眼,“就觉得雷电很像天空的血管。”

康盂树愣了下,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会这样描述它。

“雷电只是两片异种电荷的云层相遇的产物吧。”他不以为然,“彼此接近时会有巨大的电势差,那些电荷相互碰撞,倒不如说,它是把天空撕裂的伤口。”

“那么雨就是……掉下来的血液吗?”

她顺着他的思维,忽然想到雨也可以这么比喻。

康盂树匪夷所思地将头侧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她。

“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比喻。”

“很奇怪吗?以前在京崎,打雷的时候很少。有一次我在酒店顶层看到它,突然间近距离的那种感受,就这么觉得了。”

她说着,低头看向车水马龙的一条条街道,其中四处乱蹿躲避这场雷雨的路人根本连蝼蚁都不如,看都看不见。

“但是走在马路上的时候,抬头看雷电会觉得很吓人。可能这就是顶楼和底楼的区别。站在最底下,那么雨就是雨,雷电就是雷电,它就是最讨厌的一种气象,只想着要怎么躲开它们,不会有更多的含义了。”

她情不自禁地感慨,说完意识到气氛笼罩了一股古怪的沉闷。

康盂树转移话题说:“你该钓鱼上钩了。”

*

于是,一个小时后,李温韦成功被她的消息勾引过来,毫无防备地被击晕。

他怎么也想不到黎青梦这种在象牙塔里待惯的乖乖女会有这种后招,因此他们的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

康盂树嫌弃地将他的浴巾扯开,摆布着拍了很多张裸/照。

两人趁李温韦还没醒来,匆匆地离开了顶层,黎青梦拎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她把画留在了李温韦的房间。

车子驶上高架,渐渐风停雨熄,只剩雨刷仍惯性地左右摆动,挡风玻璃逐渐清晰。

黎青梦看着后视镜里仍困在雷雨中的素城,视线下移,盯着手机里的相册。

上面是康盂树刚才发过来的那些裸/照。

这些裸/照打了马赛克,康盂树给她发的是打马版本。不着寸缕的图片还在他的手上。

不知道是怕她辣眼睛,还是想掌握张底牌在自己手上免得她赖账。

她踌躇了一路,康盂树看她那副磨叽劲,不耐烦道:“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黎青梦梗着脖子:“谁说我不行?”在他的激将下,她抿着唇,一咬牙,发给了不知醒过来没有的李温韦。

“[图片]”

“[图片]”

“[图片]”

接着,她面无表情地打下一行文字,按下发送——

“如果不想这些照片在圈内流开,明天十点,我要准时看到我的画挂在画展上的照片。”

康盂树探头确认她有没有发送,瞥见了那行文字。

“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直接让他打钱不行?万一你的画卖不出去呢?”

“那就是纯粹的仙人跳了。”黎青梦摁灭手机,“难道你想我们真的做一对雌雄大盗?”

她说后半截的时候,忽然涌现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期待。

好像期待对方说,那就做呗,有什么不可以?

然而,康盂树只是悠悠关下已经不需要的雨刷,似笑非笑道。

“那还是算了。我要是真找搭档,绝不找你这样的。”

他轻蔑的语气让黎青梦来气道:“我怎样?”

她自认刚才的每个环节自己都没有掉链子,只是最后这环有点点发怯而已。

车子开到红灯,康盂树取下嘴边咬着的烟,将过长的烟灰掸到了还装着一半水的水壶里。

明明车里还放着烟灰缸,但他却偏要污染那截干净的水壶。

他注视着黑色的烟灰在水中下坠,“会这样。”他说。

什么意思……怕污染她?

康盂树仿佛听到黎青梦心里的疑问,笑着解释。

“你别想岔,我才是那个纯净水,你是烟灰。”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