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官娘一路上揣着信封一动不动,怕它从袖子里掉出来,韩婆子坐在车厢边儿上闭着眼打着盹儿,官娘看了她好久,最后还是放弃在车上看的打算。
回到西厢时天色还算早,西边懒散散堆着几团云,官娘仰首望了一会儿,见还不到公良靖回来的时候,便一个人进了西厢里,韩婆子却前脚后脚地跟进来,这让官娘十分郁卒,她推了推她道:“官娘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您老想来还有事儿需做,就不必要在我这儿荒废时间了……”
韩婆子正好上眼皮下眼皮打着架,心话儿,虽说郎君关照了要时时看顾着,只官娘这会儿也不见得有什么事儿,自己便是回去歇一会儿也不打紧的,便出去了。
好歹把她打发出去,官娘掖上门,坐到床前拆开信封,里头落出来一张半黄的纸。她拿起来细看,一股墨香破纸而出,纸上字体苍劲有力,线条流畅,是一笔好字,显然出自男子之手。
官娘越看眼睛越亮,这封信竟是青平府的外祖家稍人带来的,原来远在青平府还有惦念着她的人!官娘一颗心终于可以放到肚子里,原先她虽想着走,想着离开,可到底世界之大,她要去哪儿?恐怕即使公良靖把卖身契还给她她也要茫然好一阵子的。
如今却不同了,仿佛身后有了退路,只要拿到卖身契便可去到外祖家去,外祖家虽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只听表哥在信中的意思,日子还是颇过得去的,言语中甚至流露出要来接她过去的意思。想来他们只是不确定她现今的情况。
官娘捏着信纸傻乎乎地看着,宝贝似的折叠起来放进信封里,正琢磨着要放在哪里比较好。手上却陡然一空,她一眼看过去,只见公良靖站在身后,长身玉立的,手上正拿着那封信。
“……郎君回来了。”官娘吞了吞口水,眼巴巴看着他指尖的信,站起身怏怏地把他望着。
公良靖摆弄了一下手上的信封,前后看了看,随口问道:“哪里来的?”边说着在一边坐下,作势要拆开来看。
官娘心里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去抢夺,只得道:“今日去尤大姐儿家中,她帮奴家里代收了封信,见了奴才想起来给的。”顿了顿,她朝他手上的纸张瞅了瞅,好奇道:“都写了什么呀?是谁寄来的?”
公良靖脸色很有几分怪异,他打量了探头探脑的官娘几眼,“还未找人读过?”
“没有啊,才家来不多久呢,”官娘眨巴眨巴眼睛,在他边上坐下,戳了戳信纸道:“都写了什么呀,我阿爹都过世好几年了,不知哪里还有人写信来的。”
“唔,”公良靖抖了抖信纸,余光瞥了眼官娘,故作深沉地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尔后把纸张叠了起来放入自己袖子里。
官娘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公良靖哂然一笑,凑近她道:“你阿爹过去借人钱财,如今这是旁人来的信,催债的。”
“催,催债?”官娘唇角很小心地一抽,心说公良靖还真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他怎么不说这是告状的状子呢,这人真是……
想是那么想,面上官娘还是很配合公良靖的,她立马揪起了眉头,急切道:“那要怎么是好,官娘没有钱还人的……”
公良靖把她拥在膝上,悠哉地摇了摇扇子,慢条斯理地道:“所以官娘往后可不能有甚旁的心思,你若一人走到外头街上去,万一叫人认出你来,把你卖了抵债,届时你可该如何了?”
“可是,催债的既要写书信来,那债主本人应该不是在咱们县里罢?”言下之意她在街上走动是无碍的。
“……你怎知债主不会寻过来。”公良靖一噎,眉毛蹙了蹙,心道她这不挺聪明的,还知道找他话中的错漏之处。低头看了看官娘,她也看过来,眼里浅浅地掺着几分迷惑,纤长的眼睫微微颤着。公良靖不禁别过脸,手上稍稍拢紧了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信呢由我帮官娘收着,无须担心。”
“喔…好。”官娘在他怀里动了动,她闻到公良靖身上清新的露水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熏笼上幽幽袅袅地爬出几缕细烟,缠缠绵绵的,绞得她的心也模糊起来。官娘把头抬起来一点,公良靖正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思想些什么。
官娘盯着他,渐渐入了神,她不禁想,公良靖的相貌生得十分的俊逸,家境又殷实,如他这般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却为何偏生要做出一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来……
人即使闭着眼睛也是可以察觉到旁人视线的,公良靖唇角带了笑缓缓吊起眉梢,笑意渐至眼底,“看什么,看我俊俏?”
“…好不要脸。”官娘错开眼不搭理他,然而唇角却不自觉上扬了。直到唇上一热传来异样的触感,她才发现是公良靖吻了上来。
他俯下|身把她搂得紧紧的,灼热的唇压上她的唇,官娘脑海里短暂的空白,她意识到时下意识伸手去推拒他,然而抬起的手臂却失了力道,更像是情人间欲拒还迎的小动作。
公良靖在她唇瓣上吮吸着,辗转着,喘息着低语,念她的名字。官娘只觉得脑海里一阵阵的眩晕,似乎每一个感官都是清晰的,却又都是朦胧的。
“官娘……”公良靖稍稍离开她被吻得微肿的唇瓣,怀中人涨红的面颊落入眼中,较平日更见动人之处。他伸手捧起她的小脸,手指触在她面颊上反复摩挲着。
俄而,公良靖开口,他的嗓音暗哑几分,似还漾着点儿笑意,“你怎么总要害羞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