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019章

司徒空所说的话,莫时雨在沉睡中其实都有听到,只是无法回应。每每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再次拉入深渊。

而苏何只当司徒空思念过度,出现幻觉了。

“为师知你心急如焚,可傀儡的修复需要时间,耐心等待,他终有醒过来的一日。”

莫时雨只是轻轻动了下指头,司徒空感受得不是很真切,师父那样说,他便开始怀疑自己了,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些日子以来,司徒空为了从太子手中夺回尸骨,一丝一毫不敢怠慢。可当他松懈下来的时候,却感身心俱疲,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呼吸都感到很费劲。

“我明白,夜深了,师父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守着便好。”

苏何已竭尽全力,莫时雨醒来与否,但看天意了。离开前,他将巫族藏书交给司徒空。

“修复傀儡的法子,此书中皆有详细记载,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多谢师父。”

司徒空接过书籍,借着烛光粗略地看了一眼,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还有些许霉味,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但字迹仍然很清晰,保存完好,不愧是巫族珍藏的书籍。

苏何见他这般专心致志钻研的模样,道了一句,“注意歇息,莫要硬撑。”便不再唠叨,起身离开了。

书中有关傀儡的记载,确实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很是详细。司徒空坐在床榻边,逐字逐句品读,生怕看漏某个小细节。

傀儡服用挚爱的白骨后,会渐渐长出血肉来。可他依旧是不懂情为何物的活死人,若想唤回傀儡作为人的意识,还需得让他多多体会闺中之乐才成,长此以往,方能变回活生生的人。

司徒空读到这里,猛地将书一合,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耳朵骤然升温,红晕爬上了脸庞。

他做梦都没想到唤醒傀儡的法子,竟如此令人匪夷所思。光是将自己挫骨扬灰还不够,还得献出肉\\体和灵魂。

可司徒空并未做好献身的打算,那句与莫时雨已有夫妻之实的话,是诓骗师父的。其实他骨子里也如大多数巫族族民那般,还未成亲,是断然不会与爱人做出那等苟且之事来。

“听雪。”

正当司徒空为此事苦恼的时候,莫时雨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犹如即将溺亡的落水者,紧紧抓住了司徒空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断。

莫时雨张了张嘴,除了会喊听雪,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来。那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里头布满了血丝,泪水悄然滑落。

“王爷别怕,听雪在这里。”

良久后,莫时雨才分清这是现实,而不是那可怕的梦魇。他坐起身,拉住司徒空的手腕,顺势将人拥进怀中。嘴唇在怀中人耳郭上摩挲着,惹得这人绷紧了身体。

“我的听雪瘦了,这几日可有乖乖吃饭睡觉?”

近日来,司徒空总是没有胃口,就算勉强吃几口,也会全部吐出来,跟害喜的孕妇似的。更不敢入睡,怕魇虫的梦魇缠上来,误了大事。能活下来,实属难得。

“前几日大病了一场,身子还未养回来。”

莫时雨用手托住司徒空的下巴,温柔地在他的眉间印下一个吻。

“日后换我来照顾你。”

原来师父所说的,傀儡服用骨灰后,会引起性情大变,不过是危言耸听,莫时雨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司徒空忽然有种守了大半辈子,丈夫终于衣锦还乡的错觉。

“堂堂的永乐王殿下,也会照顾人?”

“对你,我总是能够无师自通。”

莫时雨起身去脱司徒空的靴子,而后将人抱上了榻,亲自为他宽衣解带。而司徒空却同受惊的小兽那般,惊恐地盯着莫时雨看。眼角红红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王爷。”

司徒空想到那本书中的内容,不由一阵心颤。有时候,他竟觉得病的不是莫时雨,而是他自己。不顾一切挽回的人,终于肯回头,而他却忽然退缩了,不敢回应这份炽烈的爱意。

莫时雨从身后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捞了捞。

“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要与本王成亲来着?此刻知道害羞了?”

魇虫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原来他都还记得。司徒空顿时感到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他人面前,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到了莫时雨这里,就跟纸糊似的。三两句情话,便能叫他脸红心跳。

“那不过是个梦。”

莫时雨能感觉到自己的嗅觉恢复了,能嗅到司徒空发丝间有股淡淡的清香,是茉莉花的味道。

“可我却当真了。”

司徒空被身后那人用坚实的怀抱紧紧包裹住,这人虽没有体温,却让他感到无比温暖,恐惧感也随之消失了。

“王爷拿什么来娶我呢?”

司徒空的身份已然暴露,莫寒云位高权重,在这东陵朝只手遮天。只要他想找,哪怕司徒空与莫时雨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将他们找出来。

若想不被黑暗所笼罩,唯有斩下那只遮住天幕的手,才得以窥见光明。所以司徒空希望莫时雨能够成为人中之龙,如此方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所欺辱。

莫时雨其实很了解司徒空,那人短短的一句话,他便能解读出其中深意来。他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自打那天从皇宫回来后,莫时雨便有此打算了。

“可否再耐心等等?待我扶摇直上那日,定以山河为聘,许你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司徒空忽然想起在魇虫梦境里看到的一切,至今仍感到心有余悸。那血流成河的城池,便是莫时雨许他的十里红妆。

“选择这条路,可能需要铲除许多障碍。你将身处尔虞我诈当中,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

莫时雨将脑袋靠在司徒空的肩膀上,自从嗅觉恢复后,这人身上的味道,怎么闻也闻不够。

“有你在身后,莫时雨便能所向披靡。”

“看来听雪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服用了那逍遥丸过后,司徒空已足足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先前是怕误了正事,想睡而不敢睡,如今莫时雨总算清醒了过来,他总算能够毫无顾忌地好好睡一觉。

他听到莫时雨在耳畔呼喊他的名字,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来。黑暗中好似有无数双手,将他拖进名为沉睡的泥沼里。

这一觉睡了足足两日,司徒空醒过来时,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双腿都是软的。想起身去寻莫时雨,结果一个不小心,滚下了床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浑身的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听雪!”

周南枝见司徒空跌倒在地,连忙将手中的木盆搁到边上,过来扶他。“有没有摔着?”

司徒空只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废人了,不过是起个床,居然也会跌倒?身体虚弱得跟命不久矣的病鬼似的。

“我没事,睡久了,腿有点软。”

周南枝将洗干净的脸帕递给他,“先擦擦脸,睡了两日定是饿了吧?我熬了你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

司徒空此刻的确是饥肠辘辘,但没看到莫时雨,心里难安。

“师姐有看到王爷吗?”

“王爷他出门去了。”初心姑娘将熬好的银耳莲子羹端进来,周南枝接过瓷碗,亲自喂司徒空。“先吃点东西吧,否则身体如何能熬得住?”

司徒空看出周南枝有事瞒着,但不忍辜负她的好意,还是乖乖将碗里的银耳莲子羹给吃完了。

“师姐可知王爷去向?此刻坊外到处是太子的眼睛,满京城去找怕是不太安全。”

看似温柔的一句话,实则司徒空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逼她说实话。周南枝是知道的,司徒空一向敢作敢为。

“唉,昨日王爷忽然发狂,咬伤了坊里的姑娘,先下已被师父关进地窖里头。不过听雪不必过于担忧,师父不会伤害王爷的。”

司徒空一激动,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咳得泪眼汪汪的。

“竟有此事?那姑娘可有大碍?”

周南枝回答说:“不碍事,一点儿皮外伤罢了,先已包扎好。”

人是司徒空执意救回来的,幸好没有闹出人命来,否则他难辞其咎。“抱歉,是我没有看住他,让他伤了画音坊的姑娘。”

周南枝并没有责怪司徒空,救治莫时雨之事,她参与其中,若真的追究起责任来,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不是你的错,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此单薄的身体,哪能承受得住那么多东西?我虽为女子,却也能替你分担一些的。”

司徒空笑道:“若让师姐替我承担责任,那听雪便是真的无能了。”

上天给了他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却给了他百折不屈的性格。司徒空绝不会躲在一个弱女子身后,让她替自己遮风挡雨。

“何时才能改改你这逞强的性子?”周南枝无奈道。

“我会改的。”司徒空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莫时雨,“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去见见王爷吗?”

周南枝眉头紧蹙,“还是再等等吧,王爷此时怕是认不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