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二十

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遗憾,明明这些情绪在之前那些日子里都没出现过,却在这一瞬间似要决堤。

唐辛想说不是,开口时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又觉得自已实在是有点矫情。

她想过这件事的,想得好好的,想得清清楚楚,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和石玉没关系,偏就因为他说了这些那些而全部推翻,好像忽然之间她和他又变成了一体。

雨点落在身上,他的手落在头顶。

唐辛埋着脑袋,哭不出,也叫不出,气都喘不上来,恨不能咬他一口。

突然抬头。

石玉看见她眼睛里转呀转的泪,有滴雨落进去,带出一串。

他托着她的脸,用拇指去擦,刚要说话,唐辛开口:“回去吧。”

他以为她会质问,她去上京那座院子找他时,他在哪儿?

她一个人带着石墨在海城的游乐场等他时,他在哪儿?

她晕倒时,石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却乖乖地守着她寸步不离时,他在哪儿?

她在医院时,他又在哪儿?

她在家休养时,他又在哪儿?

每一次,每一个场景,他都不在。

先是许下承诺让她赴约,她来了他却失约,一再失约。

现在,轻飘飘地说些没有意义的话,说他不对,就好像只要把错误说成是他的问题,她就应该原谅他。

原本要说的“对不起”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他妈对他说过的话:“犯错,是有成本的,除非你能不计较得失。”

那时他妈就问过他:“石玉,你是一个不计较的人么?”

那时他还小,不懂什么叫计较,只知道自已想要什么,也知道了什么叫求而不得,学会了接受。

后来渐渐长大,发现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人或事。

现在懂了,他不是心大,不是不计较,只是那些人和事都不值得。

要是可以,他想要斤斤计较。

可是有些事就是过期不候,无从计较。

哪怕你拥有得再多,终归是要失去一些的,再也找不回来。

环抱在背后的手渐渐松开,唐辛在他背上拍了拍,收回时快速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回身便走。

天黑,石玉看得恍惚,跟上去确认她是不是在笑,她却拉住他的手,催促:“快点儿走,一会儿雨要下大了。”

石玉来平城的日子算不上多,却了解安城的雨,说时迟那时快,平城离得这么近,应该差不多。

疾走了两步忽然倾身,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吓得唐辛尖叫一声。

“石玉——”

“走返了。”他截断她的话音,抱着她转身就跑。

跑得快,唐辛连忙搂住他脖子,看着池塘里的荷叶晃在水面,忽然起风,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在上面。

再看眼前人,头发都湿了,是被刚才的细雨如丝淋湿的,雾蒙蒙一层。

用手轻轻去拍,不那么扎手了,倒是砸在手上的雨点很疼。

“石玉,快,快跑。”

她一催,就笑,笑声紧贴在他耳后。

手臂缠得紧,整个人紧紧地挤着他,忽然转过脸来贴着他的,看着前面的路,边笑边催:“你快一点儿呀,我怎么觉得要下冰雹呢?是不是?”

她一个平城人倒来问他,他哪儿知道。

石玉随口说着“不会”,确实跑得更快了。

其实他想停下来,就抱着她慢慢地走,多走一会,又怕真的把人淋得湿透了。

小女人娇气得很,身体才刚养好没几天,千万不能再弄到医院里去。

石玉看着不远处的路灯,灯下落在半空中的大颗雨滴,司机撑着伞站在路边,打开了后座车门。

忽然眼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拼尽全力地奔跑,十来岁的年纪活像个傻小子。

不过是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再过二十年,他们俩的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吧。

那时候,他还能这样抱着她跑么?

看到司机撑着伞走过来,石玉慢下脚步。

唐辛朝他看去,眼前倏的一黑,额头碰在一处。

听见他说:“唐辛,记住今天。”

“怎么?”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比周身落下的雨还要疾,还要重。

像是被他感染,她也紧绷起来,敛了笑,大气都不敢出,盯住他的眼睛。

“二十年后,还到这儿来,我还这样抱着你。”

唐辛愣住,直到头顶遮了把伞,遮住雨点和光线,把近在眼前的这张男人面孔笼成了一团黑影,忍不住又笑起来。

石玉收紧手,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她凑过去看他的眼睛,嘴唇贴着耳朵悄声地说:“还这样跑么?”

他说:“跑。”

她说:“好。”

……

上了车不过几分钟,雨势如泼,夜色都显得更加黑沉了几分。

唐辛脸贴着车窗看外面,玻璃上全是水,什么都看不清,不禁感叹:“这是把湖里的水倒出来了呀……”

石玉的手搭在她腿上,摸着还行,擦干了不那么凉。

她忽然转过脸来,特别认真地问:“石玉,上京也下雨么?”

他像是知道她问什么,低声回:“今儿不下。”

“那就好。”她又趴回去,仍是贴着窗,跟只好奇的猫似的,边看边小小声自言自语:“咱们俩都不在,要是下雨,石墨会害怕的。”

他拍拍她的腰,也小声说:“石砚不怕,他喜欢下雨,一打雷就高兴,要是打闪更兴奋。”

“是嘛……”

她都不知道。

石玉搂着她靠回自已身上,又拿了一条大浴巾去擦她的头发。

唐辛坐在他腿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忽然问:“再过二十年,你多大了?”

他把视线从头发移到她脸上,笑了声:“你说呢?”

她就扬着脸笑起来。

他把浴巾抖开,兜头一罩,几乎将她团起来的身体全部罩住。

叫她名字:“唐辛。”

她仍笑着,看过去,问:“干什么?”

“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