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城已是二月初,花都开了。
龙潜的花特别多,住了十天半月早就看习惯了,再看安城的花时竟然失了新鲜感。
唐辛年年有期盼都是为花,不同的季节不同花开,错过了就要等待下一季,偏偏在龙潜几乎看了个遍,所以现在很有些了然无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就这么吃吃睡睡过了半个月,连石墨都说:“妈妈懒洋洋的。”
唐辛便摆了副更加懒洋洋的姿态,问他:“你的小种子怎么样了?出苗了没?”
“出了出了。”石墨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不一会儿捧着育苗盒回来了,举在她面前献宝似的,“妈妈,看,这么高了,小种子很厉害哟,我也很厉害。”
唐辛一看,还真是,一根手指那么长了,赞了他几句想起来,又问:“你爸爸的小种子怎么样?”
石墨从手机里找出和石玉视频时截图的画面,指着上面的小短苗说:“看,才这么一点儿。”
别提多骄傲了,对比出来的成就感,还有点小小的心虚,缩着肩膀嘿嘿笑。
唐辛看到上面显示的照片生成时间,是几天前,那就不奇怪了,说不准现在也有手指头那么长了。装作没看到,搂着他又亲又夸:“果然,还是你的小种子更厉害,你最厉害了。”
刚才还高兴的小家伙忽然唉声叹气起来:“妈妈,我想爸爸了,能不能让爸爸来看看我?”
这怎么能行呢?
石玉半个月前才刚带着石砚回上京,她怎么能叫他再来呢,不行。
走的时候他没说过这个月还会过来,她也没问过,所以断然不能由她先开这个口。
他们俩的关系现在简单得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
没有谁追求谁的暧昧未明,没有确认关系后的恋爱纠缠,也没有似友非友的欲盖弥彰,想来想走都随他去,用不着提前报备打招呼,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妄加约束。
做夫妻时都没有过,何况是现在。
现在这种关系最轻松了,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日日是好日。
唐辛也唉声叹气了半日,百无聊赖后决定带着石墨去佛罗伦萨,那里有四株玉兰,园丁们细心养护,这个月份应该能看到开花。
龙潜没有玉兰,是这一年的春天里唯一未见的缺憾,她得补上。
去了就看到了,果然没让她失望,正是含苞待放时。
唐辛每天从窗里面往外看,还架了个相机日拍夜拍,守了一个星期终于陆陆续续开了。
她就像上京城里长街路边的老大爷们,举着相机拍了个够,选了一张阳光下半开不开姿态最好的白玉兰发在朋友圈。
就是不知道配什么文字才好,总觉得什么都矫情,思来想去就发了一张图,连个表情都没配上。
发完了也就完了,好像完成了什么打卡任务,又变得无聊起来。
石墨比她忙,每天从早到晚地守着他的小苗苗,从安城带到佛罗伦萨,从育苗盒移到花盆,时不时还要向园丁去请教,怎么样才能种得更快更好。
听说这个高度要间苗了,小心翼翼地从小花盆里挪出来,换了个长方形的大花盆,整整齐齐地排列进去。
又听说要掐尖才能长得更茂盛,从底部数着叶片的数量,又用手指尖比着长短,仔细地用剪子剪断。
就这样,得了一小份新鲜的罗勒叶子。
石墨开开心心地拍了照片发给石玉,一张是间苗掐尖后的罗勒状态,一张是铺在桌上的罗勒叶。
唐辛听着他仍是奶声奶气地对着手机说话:“爸爸,看,我的罗勒已经有这么多的叶子喽,园丁叔叔让我剪下来的,我要把它们泡在水里,你知道为什么嘛?因为它在水里会生根,可以继续长大。”
长长一句发过去,又补了短短的一句:“爸爸,你的罗勒苗苗怎么样了?”
本来他还想再说点别的,却又想等着石玉回完这两句再继续,抱着手机等了好久,没有回复。
唐辛看了眼时间,正是上京深夜,便劝他先去洗澡睡觉,等睡醒了说不准就有回复了。
小家伙听懂了,也体谅,仍是不免失望,连晚安都说得有气无力。
唐辛特别理解,当一个人有所期待时,就会希望有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门,还希望没有时差,交流无障碍,更希望对方和自已一样在殷殷期盼。
可有时候就是不能事事遂心,失望是在所难免的,她的儿子才这么小就在体会这种失望了。
好,也不好,延迟满足偶尔就可以了,在这种事上还是要尽量满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不是石墨一两岁时想要见见自已父亲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还可以哄他劝他等到再长大一些,既安抚又给些希望,毕竟还没见过说什么都可以。
现在,父子俩有了感情基础,石墨又到了更为敏感的年纪,她哄起来都觉得吃力,能够明显从他脸上看到更多的希望和不经意间展现的失望。
都怪石玉,承诺了又做不到。
骗子,欺骗自已儿子的父亲。
以前也没见他睡那么早,偏偏他儿子需要他了,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和人出去玩了,连手机都不看上一眼。
唐辛很不高兴,对着手机里石玉的对话框看了又看,打了个问号又删掉,反复几次后锁屏睡觉。
石玉看见了,只是看见的时候佛罗伦萨时间已经很晚,石墨肯定睡了,他就没回,想着等石墨早起时第一时间打视频过去。
他知道唐辛带着石墨去了意国,哪天走的,坐的哪趟航班,甚至在飞机上石墨选了什么餐,他都知道,也想过晚两天就飞过去看他,刚好上京有朋友过生日,便多耽搁了几天。
席间熟人相询,问他最近怎么样,又问崇山值不值得去一趟。
石玉心情不错,回了几句,又推荐了山中的酒店让对方有时间过去感受一下,便有喝了酒不知道自已是谁的人也跟着打趣起来,哪怕才刚开口说了只言片语便让人给喝住了,气氛却已然变了。
众人皆是噤声,有意无意朝石玉打量。
石玉眸中的笑意淡了,唇角却渐渐勾起,掀起眼皮朝那人看过去。
指间夹着的香烟一抬,道:“来,把你刚才那话再说一遍,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