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疏离

唐辛的话说完了,他还坐在那里,连个回应都没有,不止没理她,反而回过身去,留给她个背影。

反正他听见了,那就行了。

她上前一步,盯住仍是叩在桌面上的手。

真烦人。

视线缓缓移到放松的肩颈,最后落在后脑勺。

这男人,竟然还悠哉地晃了下脑袋,瞧给他舒服的。

定睛想要再看,太暗了,实在是看不清,眼前一片黑,但是唐辛有印象,前些天在安城时去机场接他,那时天色亮得很,虽然天空中飘着雪花离得又远,但是她看见了,一向发色极黑的男人竟然把头发给染了。

唐辛没染过头发,不了解那些不同名字的发色叫什么,和颜料还有通用的叫法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她能确定一件事,就是染过之后的头发颜色和石墨的很像。

石墨的小软毛不止细软,还泛着一层棕色光泽。

石玉的头发现在也是那种色泽,有一点泛棕的浅黑,阳光下营造出一种温暖柔和的错觉,显得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像他以前,即使脸上挂着笑站在那里,都会有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唐辛很了解,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从小就有这样的保护色,不会与谁走得过近,从姿态上便把一切亲近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她不记得自已是从几岁开始有了这样的意识,也不知道石玉是否和自已一样,但她确定的是石墨没有这种心思,小小的男孩子单纯得很。

不确定的是,石玉的头发那么短,长得又快,用不了一个月就长起来了,到时出现明显的颜色断层不说,一剪子下去又全黑了,再染么?

那就染呗,他又不怕麻烦,为了儿子石玉是可以做个二十四孝爸爸的。

当时石墨一看到他的头发便发现了,搂着抱着又是摸又是亲,一个劲地说爸爸的头发和自已的头发是一样的颜色,非得让她看,还非要让她承认。

那么可爱柔软的小孩子,却有一个这么硬的爸爸……唐辛不理解。

一想到石墨,才刚软和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脾气噌噌往上冒。

一步一步走过去,唐辛站定在椅子后面,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石玉。”

干巴巴一声,仍是凶的。

又隐约有笑,细微到不易察觉。

石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般问:“怎么?”

唐辛抬手便扬过去,一巴掌甩在脑袋上。

闷响一声。

打得干脆,说话的声音却是软的,问他:“石墨呢?”

石玉原本沉着气,没想和她发作,这一下不止疼还带着声响,昏暗傍晚效果尤其惊人。

人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她回过身去,转瞬间换成唐辛半扬起脸,看向他明显不大好的脸色。

不好就对了,她也不好,特别不好。

他要是再不好好说话,她还要打他。

悄悄攥了下手,唐辛梗着脖子又问:“问你话呢,石墨呢?你家?你妈那儿?还是在你爷爷那儿?”

就好像只要他给个答案,现在她立马冲过去接人。

石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疼的,也是不相信她能动手,半点不留情面,打得忒狠。

垂眼看她手,已经藏到身后去了,估计也疼。

该!

唐辛在他的盯视下往后错了一步,强自站定。

天色本就昏黑,全指着厅内一盏灯,现在他一站起来,光线全部遮住。

她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得重,无形中压着她似的。

也听不见,耳边除了穿堂而过的风,连道呼吸声都没有。

唐辛悄悄调整呼吸,肩膀往下垂,重新挺直了腰背,硬着声又问:“石墨呢?回答我。”

他却朝她伸出手来。

沉默地看着她,就像在等她把自已的手放上去。

她一看,气得想笑,又想哭。

这人,打没用,骂没用,无论她怎么发脾气,他无动于衷。

再一想也对,儿子在他手上,他有什么可急的呢,该急的人是她。

她不理,任凭那只手抬在半空。

一眨眼的工夫,石玉回身便走。

唐辛绕过椅子追上去,想再追问忍着没张嘴,反正说了也没用。

午后时她就追着他问过,他连理都没理她,只一个劲地大步朝前迈,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石玉径直出了院门,外面停着一辆车。

唐辛一脚迈出去就看见他已经坐进车里,白天时他抱着石墨上车的画面瞬间涌现脑海,还有他那一声漠然的“开车”。

风一吹,愣神的人便清醒了,刚好车里的人出声:

“上不上来?”

唐辛都没看清他的脸,三步并两步上了车,刚坐稳,阿姨自外面把门一关,车便开了出去。

夜色下的胡同显得路面更窄,两旁的砖墙显得高,树梢压在上面,一弯月亮挂在梢头。

唐辛失神地看着那些枯枝摇晃,更暗的树影斑驳于墙面地面还有车窗上,很有一种猴子捞月的恍惚感,仿佛离得特别近,近到就像身旁可以触摸到的人。

石玉闭着眼睛,坐得板正,抬手捏了下挺直的山根,她才确定他没睡,或者说没想装睡不理她。

这才尝试着又问一次:“带我去见石墨么?”

身旁特别轻一声笑,重复着她的话,慢慢悠悠说完,又一声笑,眼皮一掀朝她看过去,轻声问:“什么时候改的名?”

面色特正经,只有眼角带了丝笑,看得唐辛一愣,下意识回道:“没,没改名呀。”

石玉“哦”一声,徐缓道:“那就行,还以为改成石墨墨了,不好听。”

神经病……

唐辛手都扬起来了,刚好车子从胡同口拐出去到了大路上,一下子借由外面的光亮看清他的脸。

哪里还有半点正经,满眼都是笑。

男人的手握在她高举的腕上,拇指于掌心轻轻揉按,声低,带着笑,问她:“怎么?打我,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