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齐无为就把协议送过来了。
原本说是找个人送,最后自己来了,听说两个人在医院后。
倒是也没说什么,连唐辛病得怎么样都没问,两个人在楼下就着雪冒了根烟,齐无为夹烟的手朝着半空一指,“你说,弄这么一出得花多少钱?是不是女人都喜欢。”
石玉说不知道,然后反问:“不是说你戒了么?怎么又抽上了?”
齐无为嗐了一声,有一口没一口地抽完了才说:“回吧,把人照顾好,毕竟还没签字呢。”
这有什么关系?
就是签了也还是夫妻,至少还是……一年零九个月。
石玉回身上楼。
把协议从文件袋里抽出来,有东西掉到地上,滚落到病床
是一枚戒指。
敢情,是交给齐无为了。
烧糊涂了,以为是她自己还给他的,说的时候还特硬气,明明站都站不住了。
石玉看了眼病床上睡着的人,把戒指戴回去,摸着还是有点热,找了支体温计来。
等待的时间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石墨退烧了吃了晚饭,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石玉瞅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便问家里吃什么。
家里有个生病的小孩子,只做了几样粥和面,让石墨挑着吃的。
石玉让做些小馄饨送到医院来,转瞬又说他回去拿,七点半到家。
体温计拿出来一看确实还是有些低烧,怪不得连句饿都没说又睡得昏昏沉沉,找来医生沟通后回家。
家门一开就晃悠着冲过来道人影,冲进石玉怀里一把抱住,兴奋地说在窗口看到车了,使劲用脑袋往他脸上蹭,一边蹭一边撞还挺有劲,嘴里不停地问是不是他的病好了。
看着是挺好,摸着也不热,能吃能喝的比他妈强多了。
石玉抱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真好了?”
“真的。”
“真的?”
石墨用力点头。
“那算了。”石玉放他在餐桌上,一边把文件袋找了个抽屉放好一边说:“你妈也发烧了,本来想着你要是还烧,就把你带到医院去,好了就算了。”
说的时候故意没看他,眼角瞥见小家伙登时愣住,明显因为医院两个字瑟缩了下,紧接着捂住胸口又去摸脸歪着身子躺在桌上,甚至往里转了半圈避免掉下桌,小声嘀咕着说:“爸爸,爸爸,你摸摸,摸摸,是不是……我还没好?”
石玉用手去摸肚子,他就咯咯地笑,笑了两声抓着他的手往脸上放,直接把小脸盖住,瓮声瓮气又问:“是不是?有点热?”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往他身上攀,“去医院,看妈……看看。”
石玉抱着他往厨房去,小馄饨已经做好了,正往保温桶里盛,石墨抽着鼻子闻。
“好香。”
跟小狗似的。
阿姨逗他要不要来上一小碗。
刚才晚饭吃得少,没什么胃口。
石墨想吃,仍是摇了摇头,紧搂着爸爸的脖子生怕被留在家里。
石玉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够母子俩吃的,示意阿姨盖好,提着便走。
到了医院一看,人还睡着,又挂了一瓶点滴液。
石墨小心翼翼跪坐在床的边缘,想躺上去又怕吵醒妈妈,用手去摸泛红的脸,唐辛刚好睁开眼。
仰躺着先看见的是石玉,石玉笑着推了下石墨撅着的小屁股。
就看见一张小脸,伴着特别软的一声“妈妈”。
唐辛看着他发愣,小小声“呀”了下,就看见他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特别心疼地摸她的脸,还亲了亲。
什么都没顾上,往边上挪了挪让他躺下,小身子就往她身上靠。石玉拉过被子盖好,把馄饨盛出来。
母子俩几乎同时耸了耸鼻子,一副向往的馋猫相。
唐辛问什么味道,石墨说是馄饨,还夸张地扬起脑袋托着长音说:“好香好香的小馄饨。”
确实好香,唐辛差点吃哭了,她在意国时就想念这个味道。
现在吃,犹如雪中送炭。
倒是应景,真的在下雪。
母子俩面对着窗户坐在床上,一人捧着一个小碗。
石玉坐窗边沙发看着,两个人都盘着腿,左手碗右手勺,一人一口吃得香,往嘴里送的频率都相似,咀嚼时如同一对仓鼠母子,眼睛亮闪闪又略带失望地盯着外面。
突然有点想抽烟,又不想下楼,走过去立一旁看见快要见碗底了。
“还吃么?”他问。
两个脑袋同时朝他点头,两张脸都鼓着一边,傻呆呆的。
平分了桶里剩余的,转身出门下楼。
这娘儿俩,没有一个人问他吃不吃的,他也没吃晚饭。
抽着烟又看了会雪,想起齐无为那张要笑不笑的脸,打从回到上京就是这副德性,有那么好笑么?
离婚而已,多大点儿事。
能结,他就敢离,不怕谁笑话。
他是为孩子,要不然才不会拖着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石墨当年就没爸,现在石砚没妈,他的两个儿子不应该是这种命。
他就是为了两个儿子。
上楼一看,一大一小跪在沙发上面,扒着窗望天。
点滴架立在一旁,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往下掉。
照这架式得输到夜里。
母子俩挤挨着,小声聊着天。外面天黑,里面一盏暖灯,两个又软又小的背影。
家里还有一个,更小,连话都不会说,每天躺在那里除了哭就是笑,除了吃就是睡。
以后,家里就剩他们三个男人了。
不,还有三个阿姨。
石玉走过去,问:“吃完了?”
两个人同时点了下头,又转过脸来,半扬着头朝他看。
石玉手一抬,“吃完走了。”
母子俩异口同声:“去哪儿?”
“回家。”
唐辛瞅他,再瞅自己正在输液的手背,又去看悬空挂着还剩一大半的点滴液袋子。
石玉推了下石墨的小肩膀,“走了,让你妈好好休息。”
被推的小身子顺势往唐辛怀里靠,立刻被唐辛搂住。
搂了一会又缓缓松开,低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石玉插兜看着,又推了下,“怎么茬?又烧了?”
“嗯。”随着这一声应和,石墨慢慢吞吞倒在沙发上,一手勾着妈妈的小腿,一手去够爸爸。
石玉往前挪了一步,被他搂住大腿,看着他演得夸张又卖力。
“好冷,爸爸,我又发骚了。妈妈摸摸,是不是?”
两只手同时往额头上放,碰到一起。
石玉哼了声笑:“让你淘,不让你出门非不听,你不烧谁烧,上床躺着去。”
石墨一翻身就从沙发上滑下去了,小跑着到床边,努力往上爬。
唐辛看得一愣一愣的,哪儿发烧了?摸着比她可凉多了。
最凉的,是石玉那只手,跟块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