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上面的图案,唐辛很难形容是个什么东西,最清晰就是一个“王”字,还有些歪七扭八。
再看,半圆不圆一个圈套在外面。
可能是只老虎吧,四点和八点的位置各有三根像胡须的长短不一的粗线条。
忍了那么久,眼泪终于掉下来,无声落在桌面。
又忍不住想笑。
肯定是石墨画的,肯定是。
对面站着的男人忽然隔着桌面倾身向前,指尖在表盘旁边轻缓地敲,“礼尚往来,你儿子画的,送你的。”
唐辛以为他会问“好看么”,什么都没有,甚至直起身来退了回去,慢步踱到窗边拿起打火机,又去拿大衣。
齐无为跟过去,想着送送他顺便聊两句,跟在后面说:“那我把协议内容添加好,然后请两位签字。”
石玉说可以,快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出声:“一起?回家看看孩子。”
唐辛又坐了一小会,站起来,然后定住。
齐无为见状便打开门先出去了,石玉把门一关,半侧过身看向她。
唐辛闭了下眼再睁开,还是有点眼花,看不清,抹掉眼泪还是。
更紧要的是,刚才起身时热流涌过,如果不是身体难受导致的错觉,就是来月经了。
半个月前才刚刚来过。
那就是因为前两天吃过药。
唐辛不想心存侥幸,过年期间两次发生关系之后都吃了药。
她在网上看到过,无法辨别真伪,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去看,用药之后非正常周期的月经有可能就是受孕了。
此时特别庆幸,如果真的怀孕了,麻烦可真就大了。
婚肯定要离,两年她可以等,但是绝对不能再生一个了。
撑着桌沿站了会,肘后多了只手。
顺着手看上去,是一张男人的脸。
石玉的脸。
看不清。
“石玉。”
声音一出,自己先吓了一跳,虚得不行,还有点哑,嗓子疼得厉害。
却像中了邪,一把抓住他胳膊,控制不住自己又说:“你别晃。”
石玉嗯了一声:“站好。”
手一松,倾身去拿旁边椅背上搭着的她那件长羽绒服。
刚拿到手里,人就撞到他身上。
软得站都站不住。
顶在他脸上的额头是烫的。
脸红,原来是因为发烧,不光是气的。
掉眼泪也不全是情绪所致,一生病就委屈,一委屈就哭,跟个小孩子似的,石墨生病就这样。
昨天刚回到上京就赶上大风降温,今天又在外面玩了会雪,他出门时也发烧了,吃了药水躺在床上掉眼泪,就她现在这副模样。
区别在于,石墨生病特听话,唐辛不听。
他让她站好,她站不好。
他让她别说话,她偏说。
他抓起桌上的表往她手腕上戴,她一边打着晃一边说话,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就是一句:“不要,我不要。”
他提着腰把她放到桌上,圈着人扣在身前,这才算把表给戴上去,举着手到她眼前,问:“你戒指呢?”
她眼皮一掀,眼睛里都是红的,斜着眼睛瞅他,“我还给你了。”
“扯淡。”
两个人都是一愣。
石玉抖开羽绒服裹在她身上,抱起来就要走,瞥见桌面上一小片暗红色。
唐辛也看见了,脸上已经看不出更红了,烧得眼睛都有点直,脑袋往他肩头一垂,对他说:“擦掉。”
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他该她的。
石玉特想把她扔回桌上,最后放回到椅子里,扯了几张纸巾把桌面擦干净,随手塞在大衣兜里,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临出门时压着声说:“你要是再敢说话,就把你嘴堵上。”
她就不说了,干掉眼泪,把脸一埋不听不看。
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比如石玉。
……
去医院的路上,石玉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齐无为发来的。
协议已经做好了,给他过目,有什么要改的别耽误了。
石玉当没看见,很快又一条,是兄弟间的调侃。
【小龙,得亏她是一只猫,要不然,你们俩这龙虎斗,简直不敢想象。】
还有个表情,石玉点开一看,回了一个字:滚。
都不知道丫上哪儿找的图,一条蛇裹着一只猫在地上打滚,猫都被缠得快不行了,还死命地用爪子狂拍蛇的七寸,极为生动形象,活灵活现。
细看,蛇头上有角,身上有爪,须子随着动作左摇右摆,活生生一条龙,尾巴尖还不停骚着猫下巴。
猫挺好看,一身纯白大长毛,一双鸳鸯眼直往上翻,脑门上用金漆画了个歪七扭八的“王”字,传神自石墨那几笔。
石玉都乐了,瞅了眼旁边已经烧得睡着的唐辛,用语音回了句:“属你丫眼神好,抠出来当珠子弹都比别人的准心足。”
齐无为也回的语音:“差不多得了,兄弟,她斗不过你,真把人给逼急了……”
后面没说会怎么样,齐无为也想象不出来,可能唐辛会躲吧,但是能躲哪儿去呢,石玉要是想找着她,易如反掌。
说句不好听的,石玉要是真想拴着她,唐辛哪儿也甭想去。
可是,两个孩子都留不住的女人,这么拴着她有意思么?
想了想,齐无为还是发了一小段视频给他,唐辛站在机场外面仰头望天,飞机自头顶上空飞过,雪花飘扬。
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长羽绒服,没戴帽子,头发上落了一层雪,脸上有泪。齐无为问那年下雪是不是为她,唐辛说不是。
石玉点开,就两秒,很快就看完了,锁屏。
把人送到医院输液,输完液天都擦黑了。
外面还在下雪。
烧退了,人醒了,看着窗外面的雪愣神。
和雨不一样,没有声音。
特别轻,特别安静,却映得天都亮了。
石玉弯身看她,嘴是干的,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发出声来,仍是有些哑,声音特别小。
她是在问他。
“这雪,是你下的么?”
石玉往床上一坐,帮她垫高枕头,哼笑,“我还给你打闪呢。”
唐辛动了动脖子,躺舒服了,喃喃地说:“下雪,不用打伞。”
也不知道是耳朵坏了,还是人坏了,居然会跟他开玩笑了。
伏下身去停在她耳边,一并瞅着外面的雪,低声说道:“就下个雪,那么好看?”
“好看。”
“得,好看就行。”他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悄声地说:“你也算是没白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