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找孟既景来是有话要说,有些事他想不明白,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百思不得其解。
临了,各奔东西,话也没说。
不是张不开嘴,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既然决定了结婚,因为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弄明白了又如何,还是要结婚的。既然和谁都一样,不必纠结,唐辛和别人再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小时候他妈总说他较真,凡事要个真相求个明白,总是说他没必要。
可他偏就不是那种不求甚解的人,最简单一个中文汉字都要了解个透彻。
如今年纪大了反而学会了,不是事事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也学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的日子,总还是他自己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到了唐家开门见山,把两个人有了儿子的事往明面上一摆,然后便说要结婚。
唐明岳人到中年又是自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大事小情早已司空见惯,听着仍觉心惊,不能想象自己家乖巧懂事的闺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干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男人面上不显坐得稳当,女人起身便走,眼泪无声地掉,收拾了两身衣服装进随身的行李箱里,说是要去上京,现在就去。
石玉眼见着唐明岳站起身来,分明也想却又沉吟,便上前将箱子接了过来,对二人说道:“这趟过来就是想请两位到上京去,原本不该这样,该是我父母到平城来登门拜访,只是——”
话未说完,被唐明岳出言截断:“先去上京看看再说。”
对两人的婚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去看看,再做决定。
日暮时,飞机降落在上京机场。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快到石家的时候,辛微宇问了句:“唐辛也在?”
石玉说在,她便没再作声。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低垂的眉眼,紧攥的手,时而去看路边景物。
唐辛和她妈妈是有些相像的,五官,神态,紧张又担心时的小动作,都有点像。
石玉忽然有些不大得劲,说不上因为什么,可能是原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也做好了被唐家人责怪的心理准备,偏偏人家一个字的不是都没和他讲,满心满眼都在心疼自己家闺女,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把他往眼睛里放。
石玉这才觉出几分不合适来,好像他做错了。
他想着要不要先让二人看看石墨的照片,还没做决定,唐明岳打破了沉默,指着后面的儿童座椅问他:“那是……”
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即将见面的外孙。
石玉找出石墨和雪人的那张合影,唐明岳接过手机,借着车外的灯光去看,好半晌低声说道:“不像我闺女,白生了。”
一回手就把手机递向后座,辛微宇接过去细细地看,放大了看,轻声地说:“还是有点像的,笑起来像,茸茸小时候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个弯月牙。”
唐明岳哼了声:“还她小时候……过两年都得说她儿子小时候了,这就是你闺女,你养的好闺女。”
“唐明岳,”后座忽然提声,吓了石玉一跳,听见完全不同于方才温言软语的低斥声:“我告诉你,唐明岳,你一会看见我闺女,把你的脾气给我收起来,你要是敢说她——”
唐明岳头都没回,开口说道:“我不敢,您放心,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你没听人说么,老头儿在呢,谁敢?找死呢那是。”
……
两家人围坐一桌,唐辛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明白过来这是要干什么。
怪不得昨晚石玉说她的时间不多了,真不是吓唬她。
来上京之前,她的目的很明确,把儿子交给石玉,认祖归宗。
再不济,她嫁给石玉,以达到相同的目的。
此时心态已然不同,她不乐意。
经历过昨天下午的事,她已经不那么想把石墨交给石玉了,就像她对石玉说的那句,他不配。
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想要怎么做时,就被人赶鸭子上架,逼着她和石玉结婚。
唐辛很不开心。
不开心挂在脸上,但是没人在意。
在意她的那个瞬间早已经在家人初见时表示过了,她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身上拍,她爸拦都拦不住。
明明说好的让唐明岳别发脾气,结果当妈的自己先上了手,是真的生气,气坏了。
气她不知道心疼自己,气她偷偷生下孩子都不和家里知会一声,哪怕非生不可让她这个当妈的过去陪伴照顾一下都是好的。
连着拍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家闺女的胳膊上打着石膏,辛微宇登时就绷不住了,差点哭出来。
视线一躲,看见个小小的身影,抱着石玉的腿藏在他身后,一时百感交集,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明岳这才上前,带着笑半弯着腰,和自己家闺女脸对着脸,小声地问:“手怎么了?忒淘气了,是不是?”
唐辛瘪着嘴答:“是。”
“让你妈拍几下,舒坦了。”
“是。”
唐明岳点着头,忽然敛了笑,沉声说道:“该。”
石玉有点想笑,这一家子没一个拿自己当外人的,或者说没一个眼里有别人的,叙旧的叙旧,说笑的说笑,动手的动手,说他们没正经吧,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挺好。
怪不得,能养出唐辛这样的女儿来。
确实是有人惯的,才能这么随心所欲,上蹿下跳的生活,只顾着自己开心就行。
估计就是哪天把天给捅出个大窟窿来,家里人都得哄着问她:“吓着没有?”
石玉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妈不光看上唐辛,还看上唐家了。就这样活得自在的人家,在他们这大院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户。
落了座便是晚饭,高兴不高兴或埋怨不埋怨的都得先放一旁,两家人要谈正事。
唐辛越听心越烦,尤其身旁坐着石玉,眼角一瞥就能看见。
再看坐在石玉另一边的石墨,眼睛都不够使了,看了这个看那个,饭都不好好吃了。
当着长辈们的面石玉演得一手好戏,把石墨吃饭的事照顾得无微不至,恨不能喂到嘴里去。
唐辛心里直笑,原来他才是演戏的高手。
不知道是怎么把她父母从平城骗来的。
嘴一张,话就出去了。
“我不同意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