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直到双方都在餐桌坐下,准备开始吃饭的时候,裴与之和阮淘双双都还没缓过来。

裴与之总是忍不住会想到阮淘抱着他的枕头闻的画面,耳尖的那抹绯红已经慢慢爬到脖颈上。

昨晚他到底没舍得告诉阮淘母亲已经回去的消息,虽然也知道找不到好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会忘,但是当时自己一心只想着能再抱着阮淘睡一晚,这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虽然理智一再告诉他要诚恳,直到阮淘钻进空调被和他说晚安,他都没开口告诉她。

虽然他知道应该告诉她实情,让她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太明白她会怎么选了,必定是毫不犹豫翻身下床,笑着跟他说晚安,然后退出房间关上门。

由于心虚,也太紧张,他昨晚一晚没睡好,只是再三确认阮淘睡熟之后,又故技重施把她从她的被子里捞了出来,搂进了自己怀里。阮淘似乎已经习惯了,一钻进他的被子里就自发自觉地缠上来抱住他,腿也搭在他小腿上。

他就这样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地让身体记住这份温馨又幸福的感觉。

直到后半夜,他才支撑不住,渐渐有了睡意,在困得不行之前,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入睡。

早上清醒的时候,他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阮淘已经醒了。

他瞬间很慌。一是因为他的身体早上会有反应,阮淘在他怀里的时候反应会更强烈,阮淘又贴得很紧,他怕她发现。二是他想起今天还要向她解释母亲昨晚已经回去,但是他却没有告诉她的事。

不论哪一件,都让他觉得无法面对阮淘,所以他小心移开她的手脚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房间。

等他好好在洗手间捣腾完自己,顺便烤了吐司,磨了豆浆之后,他终于差不多做好了心理建设。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阮淘发现他的感情,然后觉得接受不了,想和他离婚。他曾经以为直到阮淘提离婚,他们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没想到还能和她同床共枕几天,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就这样做好了心理准备给自己打了气,推开门,却看到阮淘把他的枕头盖在脸上,双手紧紧抱着枕头,然后一两秒之后,她手忙脚乱地挪开,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懵懵懂懂的,但是脸却可疑地红了。

裴与之觉得前不久才压下去的生理反应又来了。

好想走过去,就着她这个懵懂无措的表情,捏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床上,做一些过分的事。

他咽了一下口水,怕露了马脚,只匆匆扯出一个不走心的笑,匆匆说了一句“吃早饭了”就手足无措地再次关上了门。

直到现在,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多次装作不经意瞥向阮淘。

她一只手衬着右脸,一只手端着豆浆的杯子,慢慢吞吞地喝着,两眼发空,满脑子都是昨晚自己问都不问就冲上床的莽撞以及早上被裴与之看到的狼狈模样。

一想到这,她忍不住狠狠磨了磨牙,完全忘了自己在喝豆浆这件事。因此牙一磨,乳白的豆浆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流过脖子,锁骨,胸脯……

阮淘这下回过神来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来不及顾自己就先看裴与之的反应。

裴与之也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唰唰唰抽了三张餐巾纸就想往她身上擦,但是几乎就要接触上的时候,他顿住了。

阮淘看他别开脸,脸色不太好,似乎看她都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擦擦吧。”

裴与之依旧没看她,但是纸巾依旧递在她跟前。只是语气听起来不太温柔。

阮淘几乎没有听过他这种语气,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从小到大,她被很多人嫌弃过,她以前也会不开心,但是很快就能说服自己不在意,但是被喜欢的人嫌弃的难过就像是要漫出心里,就算她在心里怎么说自己不争气也没用。这种情绪实在太强烈了,几乎要把她吞噬,反反复复提醒她她是如何不讨喜。

她抖着手接过纸巾,但是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她怕一说出口,裴与之就能听到她声音的异常,然后他一看她,她可能会立刻掉眼泪,这样太尴尬了,她不想让裴与之尴尬。

嘴角和脖颈处的豆浆已经变干了,开始黏糊糊的,流过锁骨和胸脯的豆浆已经迅速在她的睡衣上洇开,因此纸巾用处不大。

但是她还是盲目地,一遍又一遍在嘴角和脖颈处擦拭。这两处的皮肤被她擦得发红发烫,但是她浑然不觉,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慌魇住了,一心在想待会儿裴与之会不会礼貌又委婉地提出离婚。可是她明明还没来得及表现,她明明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表现得更讨喜一点。

等到裴与之飞快地起身离开座位时,她才停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好在还没恐慌多久,裴与之又回来了。

他转过她的椅子,让她面对着他,然后他就呆住了。

“怎么哭了?”

他单膝跪地,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听他这么一说,阮淘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可能刚刚擦脸太用力了。”

她勉强笑了笑,然后像小时候一样,重重地用手背擦眼睛,“好傻。”

她还没来得及多调侃自己几句,就浑身一颤。

因为裴与之凑近了她,然后开始对着她的嘴角,脖颈温柔地吹气。

“吹一吹,痛痛飞。”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小时候母亲哄他的时候经常说的那句。然后顺口说了出来。

阮淘觉得自己一颗掉进冰窟的心又突然被吹得化了冰。

裴与之吹了一会儿之后,拿起手里的湿毛巾,一点一点,沿着嘴角开始向下,温柔地为她拭去豆浆痕迹,每擦一下,还要吹一下。直到擦到锁骨才停。

等他做完,才发现阮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擦眼睛的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先说话,气氛难得好了起来,过了几秒,阮淘突然凑过来,在他的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一瞬间很快,但是裴与之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带着颤抖的呼吸声。但是不知道是来自自己,还是阮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