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把劲臣拉到自己身后,但劲臣死死抱住他,后背离那条巨蟒太近了。
容修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黑暗中,他凝视着那条黑色的巨蛇,一言不发。
熊大海的位置,比两人稍靠后了些,他清楚地拍到两人一蛇的对峙。熊大海感觉自己就快吓尿,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叫出来。
刚才容修怎么说的,毒蛇出没的好时机。
蟒蛇大多无毒,在蛇类当中,属于性情温和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人类,但这座荒岛上的蛇认识人类吗?
而且,黑色的大蟒蛇有没有毒都一样吧,光凭战斗力,就能把在场三个男人全吃入腹中。
大蛇不知是不是已经吃饱了,蛇身中间有一块凸,是怀孕了,还是吃了什么,显得有些慵懒。
它吐着蛇信子,冷冰冰的眼睛,盯着外来生物看了半天。
劲臣背对着它,不知道身后的家伙有多粗长,他只是看见了蛇头的一瞬间,就挡在了容修的前面。
镜头静静地拍摄着,这一刻,连容修也不禁遍体生寒,他不敢回抱顾劲臣,只能一动不动,握刀的手紧了紧,手心一片冷汗。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最终大蟒蛇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往溪流边缓缓地游动,在小溪水流前,它的嘴扎进小溪里,不动了。
这是在喝水?
有些蛇喝水与普通动物不同,它们是靠下巴的海绵褶皱来吸水的,所以,喝水时连嘴巴也不张,就一头扎进水里的模样。
容修紧盯着它,它也注视着容修,还有容修身前的劲臣,大概一时间没搞清楚,这两只连体的生物是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闪着光的高清红外摄像镜头。
这是第一次,容修受到了震撼,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大蛇,而是顾劲臣扑上来抱住他的一瞬间。
完全将爱人的身体挡住,整个后背曝露在蟒蛇的巨口前。
而容修这一刻竟束手无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蟒蛇突然攻击……
顾劲臣。
容修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逃脱的办法,他缓缓地抬起胳膊,拎着椰子蟹的手按在劲臣背上。
这一幕珍贵的画面,肯定会成为播出经典的!
熊大海在心中哀嚎了两声,彻底明白了纪录片导演和探索家们的心情,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大蛇喝完水之后,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眼睛,直勾勾盯着容修一会,扭头朝丛林深处缓慢地游滑了过去。
哗啦啦,嘶啦啦……
滑动速度很快,半个蛇身消失在草丛里,渐渐地,光线所能照到的地方,整个蛇身都消失不见了。
离开了,这也意味着,三人脱离了危险。
整个过程,镜头都拍下来了。
顾劲臣双手紧紧抱着容修,背后的危险离自己有多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的眼前只有容修。
容修一直聆听着草丛那边的动静,直到大家伙碾压着草丛消失,他才吐出一口气。
失力般地,容修松开拎着的四只巨大椰子蟹,紧紧抱住了身前的男人。
“别这样了,”容修声音很低,“别再这样了,顾劲臣,别再这么做了。”
恐惧来得清晰,爱人挡在身前,比直面危险来得更为惊慌,容修刚才的指尖都凉了。
别再这样了。
熊大海浑身一软,坐在了小溪边,撩起一捧水抹了一把脸,“大蟒蛇啊,妈哒,它成精了吗?我感觉,它的眼睛会说话呀,高冷,太高冷了,它就像你一样啊容修。”
容修:“……”
容修问,像我什么?
熊大海随口就说了:装逼啊。
熊大海觉得,自己这一路上都像一只受惊的麻雀,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快要犯心脏病。
岛上有蛇,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蛇,一定要汇报给节目组才行,这是会吃人的东西啊!
嗯,要是二哥在,肯定又要唱“青城山下白素贞”了。
“是一只巨蟒。”容修说,“我国的保护动物。”
劲臣双手慢慢落下,环住容修的腰,“森林里最大的掠食者,没有天敌,至少500斤,4000多块肌肉,能碾碎它看上的一切猎物,但是它们很温和,只要吃到了东西,就不会主动攻击。”
“所以,你挡在前面?你以为,它吃了你,我就可以安全逃脱?”容修面色平静,眸中幽深,“顾劲臣,下次……”
容修生气了。
顾劲臣浑身紧绷,却没有道歉,“下次,我还会这么做的,这是我的权利,您别生气。”
容修紧捏他的腰:“……”
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让三个大男人都惊魂未定,他们在溪水边洗脸喝水。
这水,刚才成精的大蛇喝过了,这水肯定是安全的。
而因为一条蛇的耽搁,反而让三人找到了庇护所。
阴雨天,在山洞里避雨,比在树林里砍树搭避雨棚要安全百倍。
休息了五分钟,正要继续前行,溪水中上游的地方,容修发现了一处山洞。
*
容修劈开垂落的藤蔓,露出一个大洞,手电筒的光亮照进去,没有任何动静。
劲臣拿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洞内,骨碌老远,发出回响,这个亮光和声音,足以惊动洞内藏身的动物,但并没有什么生物跑出来。
“空洞,对面是通的。”
容修挥刀清理了挡住洞口的植被,拉着劲臣进到洞中,发现对面还有一个洞口,大约通往石壁的另一边。
三人终于来到干燥的地方。
山洞不大,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而且通风良好。
劲臣来到对面那个洞口,砍断了挡住出口的杂草藤条,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容哥,有发现。”劲臣说。
电筒的光照下,两人出了洞口,往前探了一段路,感觉到雨和风,听见水流声。
水流在石洞口附近的碎石间,因长年累月的冲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水潭。
石壁的外侧,雨水像小瀑布一样,在顺着缝隙流淌。
“这个洞穴,以前应该是什么动物的巢穴,但是遭到了破坏,隐蔽性并不是很好,所以动物抛弃了它,它有两个出口,空间也不大。”劲臣看向摄像机,熊大海用镜头拍摄了水潭的全景。
水流从石壁上方流下,经过小水潭,继续往石壁下方流去,延伸到远方漆黑处,大概就是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小溪流。
水潭清澈见底,水温合适,劲臣洗了把脸:“像一个露天浴场,池水很清澈,是活水,我们发现了好东西。”
三人回到洞内,熊大海脱掉了雨衣,放下了摄像机和装备。
容修卸下背包,在洞内巡视一圈,他发现了一些枯藤枝,还有一些干枯的树叶。
“我没有看见能生火的木头。”容修说。
劲臣一愣,钻木取火的木头十分挑剔,还要削成专门的形状,雨天寻找木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劲臣第一时间就想到,他的M550求生包里,藏有几根火柴,不知现在拿出来合不合适,便与容修交换了眼神。
容修与他对视片刻,默契地会意了,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节目还没到最艰难的时候,容修同意劲臣携带M550,只是为了保险起见——除非真正落难了,能不用bug道具,就尽量不用。
熊大海没看出两人又打什么哑谜,镜头直接拍摄两人遇到难题的画面。
没有火,嗬嗬。
黑暗中,容修皱着眉,对镜头说道:“我们遇到了大雨,这是不可抗力——没有钻木取火的材料,雨天山洞里,很可能会进来毒虫,这是非常危险的,比如黑色的蜘蛛,在那种墙壁上……”
容修说着,指了指熊大海的身后。
听到大黑蜘蛛,劲臣脸色煞白:“……”
熊大海也是浑身一激灵,摄像机差点没拿住,回头看了看身后漆黑的洞壁。
呜!大哥,你是故意的?
熊大海在心里骂出来,扛着机器,往容修身边凑近了些。
容修在山洞的空地上蹲下,从登山包里拿出三个粗竹筒,将四周的枯枝干叶归拢起来,“而且,没有火,洞外的野生动物,可能也会进来避雨,丛林豹之类的。”
熊大海:“……”
“等节目播出的时候,观众们正是饭口时间,桌上可能有牛腩饭,叉烧饭,海鲜炒饭,西湖醋鱼,松鼠鱼,麻辣小龙虾,东坡肉,红烧肉,咕噜肉……”
咕噜噜——
熊大海馋的直流口水,肚子开始叫,他这两天扛着十斤的摄像机,也只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啊。
啊啊啊,大哥你肯定是故意的吧?
熊大海压了压镜头,红外镜头拍摄了地上的四只肥美椰子蟹。
美味就在眼前。
看得见,吃不着,这这这……
“可是我们没有火,只能饿着,让屏幕前的观众看笑话了。”容修原地坐下,手上拿了些枯叶,“等雨停了,可能要到大半夜,回到营地就午夜了。到时,深夜穿越丛林,没有良好的体力会很危险,所以,实在不行,我们就得等到明天早晨……”
熊大海一呆:“明天?”
等到明天早晨再走,这能行吗,大佬CP不回营地,这集还怎么看?
光顾着急了,熊大海没有注意到,容修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搭建营火。
劲臣则在一旁用枯叶和卫生棉条做了火绒引燃物。
“输人不输阵,大家可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没有东西可吃,我们只是没有火。”
容修说着,对镜头笑了下:“本来,我想烤一只椰子蟹给劲臣和熊导吃的——据说,最大的椰子蟹,钳鳌能有一米长,砸开全是蟹肉,脑壳盖里全是蟹膏和蟹黄,黄亮香美,用勺子挖着吃。”
熊大海咽下唾沫。
实在忍不住了,环顾黑漆漆的山洞四周,熊大海小声:“容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容修和劲臣对视一眼,直截了当道:“我想问你借个东西。”
熊大海一愣,旋即板下脸:“老大,我们有言在先,节目组是不会借给你们火柴的——火柴、打火机、打火石、镁棒、放大镜,这些都不行,这是你亲自写的规定,我是不会给你的。”
“不用你给,电筒里的一个五号电池就行,”容修说着,低头拧开手电筒后盖,“这个应急手电筒,已经是我的了吧?”
熊大海:“为什么是你的呀?”
容修:“天上飞的,地上长的,到了我手,就是我的。”
熊大海:“……”
容修:“我现在要拆开节目组提供的装备,别说我事先没和你打过招呼。”
熊大海一脸懵逼:“?”
容修:“回到营地,那么多嘉宾,椰子蟹这么少,不知道还有没有摄制小组的份儿……”
熊大海:“!!!”
于是,熊大海就眼睁睁,看着容修取出了一节电池,是那种有正负极的。
他以为,容修只是想用电,用来驱赶蜘蛛……
结果,容修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包装,就是刚才挷椰子蟹时用过的万能套套,他竟然把小包装留了下来。
容修将包装交给了顾劲臣。
镜头里,劲臣在手电筒的微弱光线下,小心地把其中一个撕开,呈条状,又接过容修递来的五号电池。
“高定的万能套套,包装是锡纸材质。”容修说。
锡纸两头接在电池的正负两极,劲臣用两只指尖按住,凑近了营火上的火绒。
熊大海突然明白了什么:“……啊。”
“热吗?”容修问。
劲臣匍匐在地,电池两极与锡纸开始发烫,他专心盯火绒,“有点。”
很快的,火绒起了烟,一星火光燃起。
劲臣将电池放下,指尖捏住耳垂。容修轻轻吹火绒,营火着了起来。
“我们有火了。”两人相视而笑。
熊大海整个人都呆住。
刚才追野猪,这会用电池点火,这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节奏啊,所以说,这两个人搭档,就是综艺大bug!
不过,熊大海心里也很高兴,因为对于观众来说,和黑漆漆的洞内避雨相比,嘉宾们的出色表现才是看点吧?
山洞内燃起了营火,将整个环境照射清楚,所处之地整洁干净,石壁上也没有危险的爬虫。
之后就是大餐时间了。
劲臣给容修做了过敏测试,用棕榈芯在他手肘内侧皮肤上按了一会。
“一会不红不肿,才可以吃。”劲臣说。
容修点头,瞅了瞅手肘处,没有反驳。
少校再牛逼,这时也得听医疗兵的。
两人配合得默契,容修负责制作竹筒架,劲臣负责收拾食材。
容修用求生刀削了几根粗树枝,用藤条挷住,做了两个X形的立架,并用石头固定在地上,支撑在火堆两边。然后,他拿出一个全封闭的竹筒,在侧壁开了口,放在X架子上,里面盛满了清水。
“可以煮汤,我包里带了些盐,”容修问劲臣,“你这两天,没吃过盐吧?”
“今天喝过一点蒸馏水,是有盐分的。”劲臣在清洗木薯,又洗了一块棕榈芯,又将两个直立的竹筒放在火上的石架上,装满清水用来烧沸。
“太少了,不健康,一会你喝点热汤,吃了饭,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等竹筒里的水烧开,容修简单粗暴,将椰子蟹的挷绳拆开,用滚烫的热水清洗它,然后直接扔在火上烤了。
“其实清蒸更好吃,我们没有工具,烤着吃也差不多。”容修说。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光线不够亮,却分工明确,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熊大海坐在旁边,透过镜头看热闹。
他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十分和谐,而且……
浑然天成,自然而然。
感觉两人好像平时也是这么生活的。
很快的,另外两个竹筒里的水也滚开了。
劲臣往里放了木薯快,另一个放了棕榈芯,又烤了三个木薯。
椰子蟹熟时,散发出浓浓的蟹肉香,肉味鲜美,容修拿着求生刀,开始利索地分解它。
头部盖子掀开,蟹肉鲜美,大块大块的,去掉不可食用的内脏,一股喷鼻的香味散发在整个山洞!
两个巴掌大的大盖子内,满满的全是鲜香的蟹膏。
熊大海的镜头拍上去,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把它都吃了,营养丰富,”容修将蟹盖放在劲臣手上,“熊导就委屈点,吃别的吧,我砸个蟹鳌给你吃。”
“是。”劲臣接过来,“谢谢。”
熊大海点头如捣蒜,一点不委屈,“好好好,一个大钳子就能吃饱的啊!”
椰子蟹能吃的地方太多,蟹身脂肪很厚,就连最细的蟹腿儿,也有两个拇指粗的肉。
椰香味飘散在山洞里,容修用刀背轻轻敲击蟹腿,将硬壳砸碎,露出壳内的白肉。
劲臣将第一口蟹膏给了容修,他挖出一勺递在容修嘴边。
容修躲了躲,“你吃。”
“你先吃。”劲臣说。
容修瞟了一眼镜头,就张了嘴,让他喂。
熊大海拿着巨大的蟹鳌,整个人都活泛了,像个幸福的大男孩。
“哈哈哈,真的好吃!!”他将摄像机固定,三人围坐在火堆前,吃了一顿鲜美的晚餐。
容修不能多吃蟹,只吃了一口蟹膏,又吃了只蟹鳌,烤木薯和棕榈芯。
劲臣很少吃容修亲自做的食物,他捧着蟹壳来到镜头前,用竹片制成的餐具,挖了一勺蟹膏。
简直和吃播没区别,不知这个镜头播出后,会不会有观众说顾老师深夜放毒。
烛光晚餐一般,他们吃得很开心,洞外雨声淅沥沥。
吃饱喝足,熊大海洗了把脸,在洞口坐着,看这降雨量,一时半会停不了。
“进来,休息一会,把衣服烤干了,我和顾老师去洗洗。”容修在火堆附近搭了个架子,对熊大海说,“我和顾老师去那边,洗洗,先别拍了,他一直没冲洗过。”
“知道啦!已经关机了。”熊大海挥了挥手。他早就困乏得不行,回到火堆边,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上衣外裤,光着膀子,穿着大花裤衩,将衣物挂在架子上。
容修来到洞口,用垂落两边的藤蔓遮住,避免动物夜里闯入。
“我睡一会,你们别走远啊!”熊大海打着哈欠道。
“就在那边的水潭,”容修说,“有事情就吹哨,你脖子上挂着求生哨?”
“挂着呢。”熊大海将登山包里的睡袋拽出来,幸福又显摆地说,“这个装备,没有你俩的份儿,我先睡啦!”
“应该的,摄像辛苦了,雨停了再工作。”容修来到劲臣身边。
“别走远了,我不认识路。”熊大海迷糊糊道。
“你别过来就行。”容修说。
熊大海“呿”一声,很快就迷糊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劲臣用清水洗干净了餐具,竹筒和水瓶都要反复使用的,剩下的木薯和棕榈芯也要好好保存。
“去么?”容修笔直站在他身边,垂眼看他,“洗澡。”
劲臣抬头看他,心跳一下又一下加快:“嗯……”
*
两人一前一后,劲臣牵着他的小指,跟着容修从山洞出来。
雨水落在身上,两人加快脚步,经过露天一段路,头顶出现了石壁的廊檐,下方是一个天然的水潭。
两天没有洗澡,身上只擦拭了一番,确实难受得很。
好在两人的速干裤材质特殊,一会用清水洗一洗,在营火边半小时就能干爽。
两人来到水池边,容修试了下水温,很清凉,又不激人——山石经过日晒,有些温度,使得水温很舒服。
容修在水池边堆了营火,用保存的火种升了一把火。
水潭四周顿时明亮了起来。
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和雨声,火光跳动中,容修垂着眼,对他说:“去洗,我检查过了,里面很干净。”
“你不一起?”劲臣目光迷蒙,脸在火光中泛着红。
容修眸中漾开笑意,好像又有其他的内容,道:“不。”
劲臣注视容修一会,只好应了。
他转过身,往水潭边走,脱掉了上衣,露出清瘦的蝴蝶骨,雪白的背脊。
劲臣站在水潭边,侧着身,脱下速干裤。长腿细腰迷人眼,馥郁潭水反着光。
赤条条站在岸边,然后一步步往水池里走,水深刚好到人鱼线,劲臣转过来,和站在黑影里的容修对视着。
撩动水声中,劲臣侧头,身段眉眼模糊,水雾中看不清楚,眼波流转间,朦胧成最勾人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容修也知道。
容修挺拔的影子,在火光中于墙壁上跳动。
劲臣没有遮掩,反而直白地凝望他,清水撩在身上,白肤在火中映出红光。
容修依然站在原地,他缓缓抬手,脱了紧身背心,露出精壮的胸膛,然后,容修慢慢地解开裤扣。
一件件衣物落地,发出窸窣声,山洞水雾弥漫,两人在火光中对视,眼前逐渐茫茫一片。
不多时,劲臣听见,黑影中传来低声的粗喘。
压抑的、从喉间蒸腾出低声,那把好听的嗓子,如沉浑压抑的提琴,让劲臣脑内充血。
容修在做什么?
劲臣赤足,上了岸,踩在冰凉的石与泥土上,向容修慢慢走去。
容修在暗影里,面不改色,平静得一点表情也无,只是那双凤眸盯着劲臣,眼底发红,手上动不停。
劲臣脚步轻慢,心中惊讶澎湃,他来到容修面前,呼吸变局促。
火苗跳得乱,他觉得热,也心慌:“Master?”
容修没应他。
而声音是不能忽视的,视觉也无法回避,近在咫尺,劲臣看着英俊挺拔的男人,不敢伸手触碰他。
容修褪了白日伪装,淡淡凝视着他,脸上庄重而又平静,美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您在惩罚我?”劲臣挪上前半步,轻抱住他,“因为蟒蛇,我顶撞了您。”
刚才遇见巨蟒那一瞬有多危险,即使是容修,事后回想起来,也不免后怕得脖颈发凉。
容修伸手,擒住劲臣的颈后,让他的脸贴在肩头,温柔地问他:“你的权利?”
劲臣艰难开口,“是,热爱您,保护您,是我唯一的权利。”
容修:“我以为,我给你的权利只有一个,你有选择的主人的权利,你随时可以离开。”
“这辈子,我离开你,只有两种可能,”劲臣嗓音发抖,“第一,我死在你的前面,第二,你不要我了。”
容修沉默片刻,声音平静:“没有惩罚,闭上眼睛。”
外边的雨声渐小,洞内的火焰燃烧。他手中有火龙,热得劲臣浑身烧。
劲臣轻扯了下嘴角,缓缓地半跪下来,蜷伏在他的面前,依然没有认错,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别说是一条丛林巨蟒,就算是一梭子的子弹,他也会挡在容修的身前。
容修一言不发,只是垂了眼睑,居高临下,用眼光柔和地注视着他,握了枪不断地动。
对劲臣来说,没有惩罚,无异于最大的惩罚。
像上次在马场浴室,他得到20个巴掌,身后都红了,他觉得整个人都被主人洗礼,容修饶恕了他的隐瞒和放肆——那时候,当容修说出要惩罚时,他心里固然害怕,却也激动欣喜,因为他知道,容修心里爱他。
劲臣眼底发红,他张了张口,却被容修躲了开。
良久,容修扣住他脑后,“换个权利吧,你还想要什么?”
容修的嗓音克制而低哑,一字一句敲在劲臣心头,叫他彻底失魂落魄。
劲臣环住他的腿,脸贴上去,“对不起,我保留。”
容修:“什么?”
“不管是毒虫蟒蛇,洪水猛兽,还是天塌地陷,以后我也会这么做,”劲臣说,“我只想要这一个,我有权这么做。”
容修垂眸看着他,不再应声。
劲臣仰头注视他,俯仰间,他字斟句酌:“容修,我有责任保护你,我有权为你死,我要终身履行我的责任,一辈子保留我的权利。”
容修微微愣住,手上动作也停下,火光里,英俊的侧脸忽明忽暗,劲臣看不清的他的表情。
良久,容修弯腰,没有吻,他张了嘴,像只兽,咬在劲臣颈后那块骨头上
疼痛突然从颈后传来。劲臣哀哀地叫着,欲求着,容修,容修,我疼,我想抱抱你。
没有承认错误,没有退缩一步,只能蜷局在容修眼下,换个方式哀求他的谅解。
劲臣没有忍,随着痛感,发出低低的叫声。
容修一向对他很爱护,刚才容修说“没有惩罚”,他反而慌张,真希望这辈子不会再惹爱人生这么大的气。
劲臣不怕痛,“忍受”是他的属性特征。
两人既有游戏开始的暗语,也有安全词,但在他看来,在容修的面前,让自己真正安全的,不是安全暗语,而是说实话,永远诚实,并且表露出真实感受。
十年来,顾劲臣学会了“忍耐”,以及传统意义上的sub特质——咬牙忍着,按捺,压抑,一声不吭。
一年前,他擅长的是戴上面具、迎合、投其所好,以及喜怒不形于色。
而现在,顾劲臣学会的是“放弃”,放弃了他的算计、伪装、矜持、忍耐、含蓄、内敛……
《小王子》中有一句话:所谓完美,不是指不能再添加别的东西了,而是指没有东西可以从其中拿掉了。
他发现,容修更喜欢他不忍耐。
尽管在这一过程中,容修会说,别哭,疼么,不准叫……
但往往在这时忤逆他,容修反而会更热烈地给予。
所以说,很多sub不明白,他的dom究竟需要什么——如果“游戏时间”好比严刑逼供,咬牙忍耐,唯命是从,像一场搞不定的战争,那么,主人还能得到什么乐趣呢?
不如坦诚地“全然展示”来得更让对方亢奋。
容修喜欢的不是“能忍耐”这种素质,如果说“忍耐”,有谁能比国家战士更能忍耐苦痛与疲累?
容修喜欢的是,在他施予时,顾劲臣耐不住时的变化。
不论施予是“疼爱”,还是“惩罚”。
劲臣丝毫没掩饰他的感受,惶恐,无助,委屈,还有他的不忍耐。他发着颤,有了反应,抱着他,喊着疼,说忍不了,受不住,想要他,求他别生气。
一方面,他顺承,娇婬,温驯,臣服;一方面,他决不妥协,就是不肯退一步。
充满了矛盾冲击,还有征服的乐趣。
容修捞起他,捏着劲臣的下巴,在他耳侧问:“还坚持那么想?”
这嗓音低沉,劲臣仰头凝视他,眼光灼灼,“不是坚持,是本能。”
与劲臣目光相撞,容修有点恍神,眼前这个人,一张脸白白净净,眉目雅致,周正得一塌糊涂,却在他的怀里很勾人。
叫他认错,他偏不,还说,容修,为你死,是本能。
这感情,浓得似烈酒,烧得人心疼。
烧得容修的耳朵发烫,整个人都烧得冒了火。
漆黑的丛林野洞,雪白的身体,火光是红的,眼底是红的,唇是红的,缠卷的舌尖是红的。
容修眼底闪过笑意,道:“好。”
他们对视许久,随后,劲臣垂了眼,蜷于他眼下。容修没拒绝,喉咙里发出低哑一声。
热带丛林的夏季,风雨不歇。天地间湿潞潞,两人湿潞潞。
水潭有哗哗水声,渐渐地,卷着劲臣,上不得、下不得,只能随波逐流。
劲臣想起,容修最近做的中国风专辑,摇滚中加了戏曲的唱腔——
荒岛山洞里凌乱,火光点点,津液水声中,劲臣起伏地唱京腔:“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容修让他唱个喜庆的,劲臣一时想不出,就被他咬了喉结。
于是一点脾气全化作一潭水,绕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水流间是两人,幕天席地,云朝雨暮。
无人岛一方水洞,水是凉的,火是热的,劲臣搂着他,痛得动不了,藤蔓束缚他,也被欲束缚。
经过了惊险和危机,经过了食不果腹,经过了生死一线间……
平静下来的两人,只想将最真实的心情与感受传达给对方,像两只刚刚为生存厮杀过后的野兽。
外边的雨声停了,水潭边,容修大刀阔斧坐在石阶上,清澈潭水从身上撩过,他舒展四肢,脖颈微仰。
劲臣在他身上,伏在他颈间,低低地喘,醉意蒙眬的样子。
“不太一样……感觉……很奇怪……”
从劲臣喘中听见这么一句,容修观察着他的表情。
透过火光,劲臣侧过脸,紧蹙着眉头,微闭着眼,长睫轻轻地颤,像是在哭求。
此刻,爱人已经挣脱了束缚,贪婪地享受着,容修不由疑惑,为什么突然说出了“奇怪”呢?
两人做过多次,每次劲臣都会对他倾诉感受,有时胡言乱语,我快死了,受不了,我爱你,求求你,之类的。
每一次,容修接收到了他的心情,都会知道他的极限,那是劲臣身体愉悦时发自心底的声音。
可是,“奇怪”,还是头一次。
不等容修问他,劲臣紧紧环住他,那力道大得很,在有力的相拥中,劲臣一阵阵颤。
“控制不了,和以前不一样。”过了一会,劲臣发着抖,唇贴在他耳边,呼吸灼灼烧人。
“您和在家里时不一样。”他这么说。
容修笑了出来:“哪儿不一样?”
劲臣咬他耳朵,惹人沉溺的呼吸热气,往他耳廓里吐出几个字。
容修闻言,畅快笑了开,手掌扣住他的背,指尖顺了他发烫的骨头,一节又一节,往下细细地量。
另只手掐他腰,白肤捻出红印子。
野烈。骚情。
时而压抑,时而激荡。两人贴着胸膛,心跳强有力地跳于一处。
此刻,只有宁静雨夜,与这山洞火光,见证水潭边两人绵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