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容修退了烧,嗓子还没好利索。下楼时,兄弟们都在地下排练大厅,封凛已经等在大客厅了。
容修今天要去拍摄沈氏集团的广告硬照。
昨晚输液时,沈起幻提过要休息两天,却被容修拒绝了。
行程已经定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星临时改动行程计划,就算再大腕,也会被圈内诟病。
听说容修要出发,兄弟们急忙重回地面,见他和封凛正在玄关穿鞋。
“感觉好些了?”沈起幻问,“昨晚你昏沉沉的,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昨晚不是去输液了么?”容修说,然后确认地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孔。
白翼挤眉弄眼:“是吗,病好得挺快啊,是不是用什么独门绝招?”
聂冰灰严肃问:“大哥,是不是有高手给你传输内力了?”
崽崽小声打探:“容叔,你夜里一直睡到现在?一直没醒?”
“啊,没醒,”容修打量他们神叨叨的模样,警惕地说,“我休息得很好,退烧了,谢谢关心,给大家添麻烦了。”
白翼:“……”
主要不是关心——
昨晚劲臣临走时,吩咐过大家,别告诉容修他来过了。
这不能说,那不能说。
白翼憋得不行,装得人五人六,老实站在一旁不吱声。
容修察觉到他异常,回头看白二:“你又在那酝酿什么坏水儿呢?看见我病好了,你好像很不爽?”
白翼一激灵,搂住他肩膀,“哪呀,天理昭昭!昨天你病了,我好心痛——以后你也要这样,好好打个针,好好吃个药。虽然我不能感同身受,可我的心确实是和你在一起的。过阵子还要‘极限生存’,千万不要传染给我,不然我把你隔离起来——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该隔离一定要隔离,不要问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只要你有鱼有肉,我们天天是朋友,爱你哦,思密达,加油拍照,噢力给!”
容修:“……”
容修狐疑地环视四人,皱了皱眉头,跟着封凛出家门:“我看,有病的是你们。”
沈起幻欲言又止:“……”
“早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啊。”白翼像个送家长出门上班的儿砸。
出了家门,封凛负责开车,他们开了奔驰大G。
容修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车门刚关上,跟着出了家门的沈起幻上前,来到车边,敲了敲车玻璃。
容修见状,降下车窗。
沈起幻倾身,臂肘支撑在车窗,头探进去,对容修招了招手。
容修瞟向前边的封凛,以为兄弟有悄悄话要说,便心领神会,附耳过去。
沈起幻声音不小,大方道:“顾劲臣昨天夜里来过,凌晨才走,他让你多喝水。”
容修眼睫一颤:“……”
回过神时,沈起幻已离开。
封凛启动引擎,不经意地问:“昨天劲臣来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容修说。
车起步,往社区大门驶去,开得远了,封凛才又犹豫发声:“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容修看向车窗外,没有再及时回应,他脑中是“梦里”模糊的触感和画面。
想要将半梦半醒中的感觉,回忆个清清楚楚。
已半年没有做出亲密之事。
难怪上午醒时,会敏-感地闻到熟悉气味。那是他卸妆水的味道。
——其实我心里知道,我能感觉到他,还以为只是幻觉。
不是这句。
这不对,不能再这么想,不能再这么感觉。
容修觉得自己处在深渊的边缘,就像很多艺术家一样,他要站在边缘去感受这个世界,才能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此时,他觉得,眼前就是深渊,无法自救、难以自拔的那种,跌入深渊只有一步之隔——那人求的时候,哭的时候,他有多心疼,再来一次,是否会动摇,肯定会。
如今也会痛,只是不那么剧烈了。
这种感觉更难耐。
铁血战士,巨痛能忍,丝丝缕缕才煎熬。
心里有道伤,伤口还没好,仿佛他背上的抓痕。有三道血肉模糊,淋了那个早晨的雨水,痛感是绵长的,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流了汗会痒,愈合后又抓伤——就是感觉它在那里。多年来一直有感觉。
经年以后心乱时,它便隐隐作痛。
记得一年前刚与他认识,容修问,顾影帝,你今年多大。
顾劲臣答,二十九。
二十九。
比自己还年长,容修没再问,依然眸中带笑。他想问,我们三十而立了,究竟是什么让你有勇气选择追求男人?
后来两人相识相知,他常常想,两人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崎岖,黑暗,艰苦。
所以你打算陪我一起面对未来一切坎坷和风浪?
这句话,容修自始至终没有问出口。
最终却只问过一句:你愿意来我家过年么?
劲臣说,他从没那么想过,那样压力很大。
容修当时离开了。避开劲臣的视线之后,他在黑暗中伫立了很久很久。
他轻声说:祝你一帆风顺。
就这样吧。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和未来的人生相比,短暂,仓促,脆弱,实在经不起缅怀。
*
摄影棚在京郊,户外运动类的品牌,是容修喜欢的工作。
“征服者”户外品牌是沈起幻家的主营商品,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户外大牌。
容修换了五六套户外服装,摆出更为随性的造型。
拍摄运动镜头时,他玩了跑酷,随后下午,进行了电视广告的拍摄。
拍过几次广告大片,身上有数个国际大牌的容修,现在也是轻车熟路,镜头感与走位令导演连连称赞。
电视广告的拍摄,顺利在傍晚之前结束。
和封凛走出摄影棚,去停车场拿车时,容修看见,沈起幻竟然等在车边。
“沈少亲自过来监工?”容修调侃道,眼底还带了丝疑惑。
沈起幻没对他解释,转而对封凛道:“封哥,我和容修要去趟乐器行。您先回去吧,他坐我的车走。”
团队感情好,没有兄弟阋墙,做经纪人的没理由拦着。于是,封凛只叮嘱二人两句,尽量别太招摇,就独自开车离开了。
容修戴着口罩,环视四周,并不见其他兄弟。
拉开宝马Z4的副驾车门,容修笑意不减,上下打量沈起幻:“约我去琴行,不像你,有什么猫儿腻?”
“老白让我帮他的贝斯配套弦,我不懂贝斯,”沈起幻上了车,“你病好些了?坐奔驰,开宝马,容少坐稳了,我带你兜兜风?”
容修忍不住笑出来,“这么骚气一宝马,带爷们兜风?要不要逛个街,看个电影,你相亲相傻了?”
沈起幻开车上道,直奔井子门琴行,“我是怕你心情郁结,不然也不会生病。”
容修严肃:“净扯淡,我没病,只是海选时淋了水,击着了,吹了风,身上有汗。”
沈起幻一阵好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修瞟他一眼,半晌,才问:“至于别的,还有事对我说?”
沈起幻:“没有,你不是吃了药吗,不能开车,我就想着,带你去兜兜风。男人在憋闷时,会追求速度。”
“还挺浪漫。”容修没再挤兑他,兄弟为自己好,他心里明白,就道,“那就劳烦沈少了。”
说是“兜风”……
跑车挤在车流里,在京城根本跑不起来。
这让容修想起,龙庭车库的“藏品”——参朗为他选的那辆保时捷“怕哪摸哪”。
Panamera.
车身线条圆润,身形流畅,漂亮,优雅,圆滑,没有任何棱角。
——像他。
容修只开过一次。
刚起步,没开多远,就要停下等红灯。
走走停停,磕磕绊绊,在他想往的这条路上,开起来很糟心,并不爽快。
——像一场千方百计维护的、千疮百孔的爱情。
宝马一路停停走走,外加晚高峰,虽没太堵车,也实在躁得慌。
不过,熬过这段路,就如沈起幻所说,可以兜兜风了。
没多久,宝马就开上了绕城高速,终于顺畅了。
车速终于上来。高速限速,其实也不快。
开了敞篷,天空蔚蓝,容修戴上了太阳镜,看城郊风景。
“改天带沈少去马场,自家地方,玩个够,”容修说,“听说你喜欢骑马,负责教家里几个小的吧。”
“骑马?在你面前不是班门弄斧?好啊,天地灵气的会员很难办,要有邀请函才行,”沈起幻笑道,扬着眉,有些调侃地说,“容少给我们办个天地灵气的亲情大会员卡?”
本是句玩笑话,怎料容修当了真。
他轻轻挑眉,像是很赞同“家属卡”这个不着调的主意。他说:“好啊,不过,我不会管理,学也学不会,也没想和账本打交道,本打算将来……”
突然地,容修顿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将来送出去。
聘礼。
百亩情意,半生为聘,你想要的风景,我都给你。
如果不是他,就不会送出去了,留下给自己养老吧。
夏赏星,冬看雪,春秋思念心上人,把每一年的心事谱上曲,天地灵气,万物可爱。
*
之后两人就没多言语,只聊了聊综艺,还有沈起幻负责演唱会筹备的事。
到了井子门,两人一起去了一家小琴行。
也确实如沈起幻所说,只是买了两套琴弦。容修心情不赖,随手就把一把颜色很酷的贝斯买了下来。
回家的一路上,沈起幻依然没多说什么。
拿出了谈判的节奏,一个能耗,一个不催,两人若无其事聊了一路,也没聊到正地方。
直到车开进世纪龙庭,沈起幻才问:“和女方定下时间地点了?”
这才是“兜风”的主要目的,是自家主音的风格,在容修的预料之中。
“明天定。”容修简略答。
沈起幻沉默良久:“昨晚,看情形,劲臣还不知道?”
容修看向窗外,“四九城就这么大,很快就会知道的。”
沈起幻:“决定了?”
“不然呢?”
“……”
见容修不愿再多谈,沈起幻就没再问。
两人沉默着,开到了别墅那条小路,庭院灯成片亮起,天色渐黑。
车在家门口停下,容修坐在副驾,没有开车门。
沈起幻熄了火,就陪他在车内坐着。
静了一会,容修嗓音很轻:“有时候,很羡慕你和老白,这方面很懂,会哄人,会调解,可以沟通得很好。”
“别这么说,你有你的风格。老白会哄人是因为他用了绝招,比如死皮赖脸;我会调解是因为我有我权衡的法则,比如金钱。”沈起幻说。
容修被他逗笑:“那我这么难,是用错了什么?”
沈起幻面瘫脸:“你艰难,是因为你用心,不是说圣心难测吗?”
容修瞟他:“你说我阴晴不定?”
沈起幻笑而不语。
容修不是善于倾诉的人。不喜欢解释,也不爱听人解释。很多时候他会想通,自己消化,自己调节,不给人添麻烦。
也不乞求被理解,认为磁场相同、有共鸣的人自然会互相理解;对于专业领域之外的事、不喜欢的人,他不冷不热,永远保持高贵的沉默。
兄弟们从不强求在这一点上改变他。
不酷、不天真、不自信的人,怎么搞摇滚创作?
过了好一会,沈起幻才接着说:“听你讲过之后,我分析了下,你们分手的导-火索,就是他说了谎?不过,你心里已经原谅他了。”
容修望向窗外:“别往我心里猜,你不明白,不是这个事。”
沈起幻充耳不闻:“我明白,说到底,你不想逼他,所以就站在原地,等他给你一个死心塌地、以身相许?”
“你这是什么表情,”容修垂下眼帘,“你们觉得,我很幼稚?”
“不不,你误会了,”沈起幻笑,“我是说,你很有自信,非常有自信,这很……童话?”
自信。容修动了下唇角。
“没有了,不等了。”他说。
说完就拉开车门。
夜色里,容修往龙庭别墅大门走去。
不用等了。
等到桃花落尽了,才知道,用一颗天真的心,娶不回心爱的人。
*
暮色四合,二人回到龙庭别墅。
丁爽订的外卖刚好送到,到了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白翼看见容修手里拎着琴盒,像是受到了惊吓:“我滴乖乖,老大,你买了个什么啊?”
“不认识?”容修打开琴盒,“你上次去的那家琴行,看上的那把贝斯,我给你买回来了。”
白翼眉开眼笑:“认识啊,就因为认识,才惊吓啊!”
是白翼以前相中的一款贝斯。
属于中低档,样式花哨,颜色骚气,很有舞台范,有很摇滚感。
容修却看不上,被怼得没买成。
哪不对?
以前白翼看上了乐器,哭着喊着想要买,容修每每都会冷着脸、毒着舌,毫不委婉,挑出一大堆的毛病,还嫌小琴行的东西不好,只能用来拆着玩。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你是不是烧还没退?你这样,我很紧张啊,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刚刚收到了猫送的小鱼干,”白翼瑟瑟发抖,“再不,改天我再去那家琴行,你看好什么,也买了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容修面无表情:“不必,我才不在那家买,品相不行。”
白翼直翻白眼:“神特么品相不行,又不是收藏古董……”
容修淡声:“质量也不好,我不用廉价货。”
白翼:“……”
所以你就把地摊货给我买回来了?
有内味儿了,浓浓的嫌弃味儿,“全世界都配不上他”的那种味儿!
非常好,这才是正常的老大。
丁爽和多宝二人,已将饭菜准备好,兄弟们来到餐厅。
就座前,白翼站在了容修面前,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容修纳闷瞅他:“?”
“所以,你永远喜欢最好的,只用最好的,”白翼指尖点了点他心口,“既然如此,你自己掏心窝子想一想,那个人在你心里是不是最好的?”
容修:“……”
*
劲臣在东四公寓,自己试了一次钻木取火,不是弓弦法,而是直接用手戳木棍。
手心没茧,细皮嫩肉,磨得通红。
皮里肉外的,出了一片血点子,也没能钻出一丁点炭火星。
上岛录制节目的,拢共十六人。这些人当中,不是都市白领,就是任性小孩,都没有户外求生的经验。劲臣想,所以自己一定要做得更好才行,减轻爱人的负担。
想成为他最需要的那个,给他帮助,让他高兴。
这一上午,没个消停,影帝先生钻木取火,这等作妖之事,要是曝光,肯定会上热搜。
——这是想把公寓一把火点了啊?
木棍磨伤了掌心,还不顾一切地硬来,不想停,不能停,看见烟时,更不能停下来。
一旦停下,就前功尽弃。
到时,就真的该结束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直到午后,也没有成功。
手上有了血点,破了皮,劲臣用冷水冲干净,又用冰块敷在它上面。
钻木取火的材料,散落在客厅中央。
劲臣满头大汗,抱着容修的等身抱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的掌心放在抱枕印花那人的心口,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他手伤的疼痛。但是没有用,还是好疼啊,没有酒香中的吻,比上次拍戏脱臼还疼。
痛处在掌心,贴创可贴不合适,冲了冷水,指尖抠肉里,隔着薄薄一层烂皮,就着血点,狠狠地捻。他感觉到疼,但他哭不出来,好像多年前站在机场山坡上仰望飞机的自己,咬着嘴唇将皮肉生生扯破。希望他能早点回来。还会回来吗?其实不用在一起,见面不相识也没关系,只要还能看见他就好了,所以容修他还会回来吗?
分手之后也这么想,容修心里还有我吗?
*
下午他和诸葛辉有个约,在搏击馆的风擎大厦。
在此之前,顾劲臣联系了诸葛辉。
他说要去学攀岩,想让诸葛辉帮忙请一位专业老师。
教练要求:最好和容修同一派,水平差不多的,因为他的理论是容修教的。
诸葛辉听他这么说,实在是哭笑不得,“你这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还有十来天录制综艺,你现在才学,来不及了吧?”
“对我来说,没有来不及的事,”劲臣对手机笑道,“不拖累他就行,有危险,能自救,我是强赖着去的,所以要保证自身安全,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诸葛辉:“……”
安不安全姑且不提,容修是哪一派?
部队的。
还能去请个特种兵教你攀岩?
当然,腹诽归腹诽,也严阵以待。
就这样,诸葛辉给劲臣聘请了一位有资格证的攀岩教练。
这天下午,劲臣带上装备去了攀岩馆,和那位教练学了两小时。
大多时间用来观摩和指导,运动还要靠自身天赋。
教练性格开朗,直言不讳地指出,劲臣技巧十足,但是体力不行,还拿“容修”打比方——
教练如是说:容修的肌肉不劲暴,却相当带劲儿,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是整个攀岩馆的高手们的模板身材。
劲臣听垂眸浅笑,听人夸奖容修,心情就特别好。
他想,爱人能徒手攀爬高楼,他是徒手攀岩的勇士,真正无需任何装备,连防滑粉也不带,就敢攀爬峭壁的男人。
自己做不到他那样。
至少也要在无人岛不给他添乱,所以一定要努力学习才行。
……
高空中,劲臣深呼吸一下,右手抓住岩点,小臂发力。
肤白,劲瘦,含蓄的肌肉上,有一朵猩红小玫瑰。
上午钻木取火伤了,手心抓着石块,有点疼。
劲臣往上攀爬,越来越高,几次脚下不稳,差点掉落。
只有在危急时刻,他才能完全爆发出来——
最后一次,他的脚底没有踩实岩点,整个人突然往下滑,可他没有放弃。
疾速下坠时,他几乎四肢都脱离了墙面,但还是拼命地摸索着岩点,手和脚磨擦在岩壁上,他感觉到疼痛,可他想救救自己。他满脑子都是容修。容修。容修。终于,在下落中途,他停止了滑落的势头。
——只有真正面临危机时,他才不顾一切地搏了一把。
像只白豹子。
敏捷,速度,轻盈。
从岩壁下来时,他重重地喘,让沸腾的血液稍微平复。
攀岩课程结束之后,劲臣和教练聊了一会。
当教练问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时,劲臣莞尔:“工作结束之后,我还想尝试一下冲浪。”
教练感到很惊讶,攀岩和冲浪完全是两码事,“这幢大厦就有一家冲浪馆,你知道的吧,可以去尝试。”
劲臣颔首表示:“一定会去”。
说着,他唇角勾起笑容,也不知想到什么趣事。
冲浪啊。
也许将来有机会去夏威夷……
阳光,沙滩,恋人。
不太可能,那地方有全世界的明星和记者。
教练见劲臣走神,就没再多寒暄,与二人道别,打算先离开。
没走出两步,教练又掉头回来,笑道:“顾哥,也可以再找一位‘冲浪像容修一样棒’的老师,我想,这个要求并不会得罪人——从搏击馆、到攀岩馆,还有冲浪馆,整栋大厦都知道你在找‘像容修一样的’,这是我们的荣幸。”
教练说完就离开了。
劲臣低头垂眸,眼尾一下发红,耳廓也有点红了。
诸葛辉不由笑出了声,心道一声“活该”,叫你提出的要求一点也不避讳。
事情就是这样。
诸葛辉为劲臣寻找攀岩教练时,问话清一色是那句:和容修比起来,技术怎么样?
昨天和这位教练见面时,诸葛辉也直截了当,问他:攀岩像容修一样棒吗?
场馆们:容修,容修,是不是要请容修做代言人啊?
老同学二人离开了攀岩馆,决定一起去吃晚饭,劲臣说他要请客。
没有预定餐厅,人太杂也不行,劲臣联系了一家熟悉的中餐厅。
井子门,大白鲨。
大白鲨的老板是白小九的母亲。顾劲臣一个电话过去,白老板二话不说,就为他留出了一个雅间。
*
两人来到地下车场,诸葛辉惊讶道:“饭店订那么远?”
劲臣拉开车门,让诸葛辉上车,“不远,就在二道街上,小渡家是6号,大白鲨是7号,马路斜对面。”
“我说的是离小渡家多远吗?为了吃一顿饭,我们从东四开到二环内,回来时还赶上晚高峰。”诸葛辉系上安全带,随口问他,“吃完饭有约?在井子门?和容修?”
劲臣启动引擎,捷豹开出车外,直奔车场大门开去。
车内安静下来。
起初的安静,诸葛辉并没察觉出异样。
车开上大道,有点堵车时,劲臣依然没开口说话,他就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
诸葛辉视线瞟过去,很轻易地就看见劲臣眼底有淡淡的雪青色。
记得上一次两人聊感情的事,是劲臣身上有欢好的痕迹。
每一块吻痕都透着占有与荒唐,每一个咬痕都在宣布主权。
霸道,且浓烈。
连绵成片的情意。
两人能有好结果,诸葛辉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夕照日头下,白豹子停在车流里。
劲臣单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一直没有应声。
诸葛辉观察他侧脸,皱眉不禁紧了几分,车又往前开了一个车位。
良久,顾劲臣终于开口:“分手了,挺久了。”
诸葛辉:“?”
他以为他听错了,又不知道怎么问,该不该过问。
或许,顾劲臣是故意开老远去吃饭的。
堵车的一段时间里,车内狭小的空间内,他对死党倾诉了感情始末。
一路上,诸葛辉听劲臣简单讲了分手经过。
说完,劲臣抿着嘴,他想笑的,又挺想哭,可这两种表情都没作出来,于是他恢复雅致神色。
诸葛辉注意到劲臣说的——
冬天时,容修生日那夜,他落泪求过复合,只求了一次,再也没有哭求过。
“你是怎么对他说的?”诸葛辉问,“我是说,求和好,你哭了?”
劲臣唇角带着笑意,他望着挡风窗:“还能怎么说,一直对他认错,反复说我爱你啊……背过那么多剧本,一句也派不上用场,我不会再对他哭了。”
诸葛辉眉头一跳:“……”
劲臣说他不会再哭,诸葛辉一点也不意外。
不论劲臣在戏里如何演,现实中,其实他很要强,还有点高傲。
诸葛辉想。
估计当年那事儿,劲臣也没有对容修怎么细说——毕竟是男人,是衙内,是影帝,而且年长,他有他的骄傲在,就算难过,也不会楚楚可怜,更不会去卖惨。
但是,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去怜惜的吧?
两个都是骄傲的人。
话说回来,情之所至,真的能说不哭,就不会再哭吗?
“你俩好上的时候,你给我讲过……当时我也有错,”诸葛辉难受地揉额头,“我只想着怎么帮你瞒着了,没有及时提醒你,两人在一起,最好不要有欺瞒。”
其实,主要还是立场问题,他和劲臣有共鸣。
这么多年,诸葛辉听劲臣倾诉心事,他也产生了共情。当劲臣说“容修很厌恶当年的事”而选择说谎时,身为好友,他没有任何规劝和引导,因为他也特别的紧张担忧,因为珍惜,所以惶恐,和劲臣的想法一致了。
现在反省还来得及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如何是好?
“分手半年才说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诸葛辉想了半天,“所以不能复合了?”
劲臣没有再回话,车内安静下来。
车开出十字路口,堵车的情况好转了些,直奔井子门驶去。
一路无话,到大白鲨时才四点多,还没到饭口时间,餐厅没什么人。
两人雅间用了饭,席间劲臣没再和诸葛辉聊感情的事。
能不能复合,劲臣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每次见面,他都想问容修,但话到嘴边都咽下。该问的都问过了,能做的都做过了。不能再问了,问一次少一次,生怕哪天他麻木了,厌倦了,腻烦了,最后连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还要从长计议,依着那人性子来。
就像歌里唱的,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勾着他,弃不下,放不开。
只要他心里有我,总会有突破口的。
徐徐图之。
如果说,之前他还这么想,还心存侥幸,那么,在这晚之后,顾劲臣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两人用餐很快,从大白鲨出来时,天还没黑。
劲臣戴上口罩,捷豹就停在饭店门外,两人往车边走,诸葛辉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上去。
这条街对劲臣来说,太熟悉不过,只要他在京城,周六都会过来。
只是在临上车之前,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不是周六,会在井子门看见容修。
小渡家是6号,大白鲨是7号,只隔了一条二道街的距离。
今天不是容修的演出日,所以傍晚时粉丝不会来应援,LiveHouse还没到上客时间,门前小广场上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
容修从FerryNo.6出来,一身夏季正装,戴着口罩,夕阳里长腿长身,他走到一辆甲壳虫车边。
车边站着一个女人。劲臣眼前模糊,但他视力确实够好,一眼就认出那女人是唐妃儿。
容修迎向她,唐妃儿靠在车门上对他笑。站在劲臣的角度,明明离得这么远,他好像还能看清楚那双专注看人时十分迷人的眼睛。
容修眼中柔和,走近她时,唐妃儿抬手碰了碰他的肩头,仿佛帮他拂去肩上灰尘。容修后退半步,气度绅士而有礼。
劲臣呆怔着,突然耳边短促一声车鸣,一辆车迎面停在劲臣眼前,是到大白鲨用餐的客人。劲臣惊了下,他往旁边让开几步,来到自己的捷豹车边,紧盯向马路对面。
容修并没有在街上逗留很久。正是晚高峰时间,大概是碍于四周行人太多,两人交谈两句,容修就拉开甲壳虫的副驾车门坐了上去。唐妃儿笑着绕到驾驶位,也随他一起进了车内。
顾劲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过了好一会,车没有开走,仍然停在小渡家门口的车位上,两人正在车内交谈。
印象里,容修好像从没上过女人的车。
劲臣感到天旋地转,恍神间他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消息了?两人是不是有合作?唐妃儿是什么工作来着?对了,她开了美容院……哦,就是这样,容修肯定也被恒影建议护肤保养了。
谈美容的事情,通常时间都会谈很久。
“劲臣?”诸葛辉拉开车门,“怎么了,走啊。”
劲臣突然回过神,视线却还是不听话地收不回来。他站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开。
自从那次容修说“将来做我的眼睛”,他就再也没在车上看过书,平时非常爱护自己的眼睛。然而此时,他开始讨厌这双眼睛了。他想,自己不应该看见这些,这些是容修的隐私,他没有允许自己看到。他要把画面挖出来才行。
也恨自己的心跳。
极快的心跳让他混淆了时间。他感觉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人还没有从车上下来。
从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怨恨驻足不前的自己。
最终劲臣拉开车门,诸葛辉在旁边说什么,耳鸣中他听不清楚。他指尖发麻地握住方向盘,启动引擎,踩油门,打方向盘,驶出停车位转弯,这些都是本能反应。
白豹子开上二马路,酒吧街不是主干道,道路中间没有护栏。
劲臣开出不远一段路,找到单行线处,猛打方向盘,诸葛辉惊呼着扶住车顶把手。
捷豹掉了个头,直奔甲壳虫驶去!
劲臣血液上头,仿佛有一颗钉子扎进他的太阳穴里。刚用过晚餐,激烈的情绪使得他胃中翻江倒海,剧痛的心口让他失去了判断力。
驾驶中,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一片空白中,他生平第一次,目标如此清晰,产生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撞上去。
绝望地等待十年,也不曾有过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得虐几章,看不了虐的就养养吧。
在努力写了,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字数问题,求不骂我,我在努力加油写,写的我也是哭唧唧的,各位宝宝么么哒,虐是不能避免的,必经之路,我也很难受,求不拍!!!!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