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不是个易被感情迷惑的人,她能冷静下来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这很难得。随机应变是天分,不一定人人都有,但是镇定沉稳,不感情用事,是想成为统领之人必须要具备的。用兵之道人人可学,能够真正克制住自己感情的却没有几个,她算一个。”
她口中的沐寒和沈润认识的沐寒完全是两个人,是他不够用心去观察沐寒,还是她夸大其词,亦或是她看穿了沐寒隐于深处的特质?
“女人天性使然容易感情用事,能克制住天性的必能在该狠时狠下心来。”晨光笑着说。
“女人天性使然容易感情用事?”沈润看着她,俊眉微挑。
晨光“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你的天性消失了?”沈润问。
晨光笑出声来,一本正经地回答:“就算是天性,也不一定人人都有。”
沈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口气:“本以为你是克制了天性,还想说在对着我时你能释放一下不要对我那么狠心,结果你是没天性的。”
“你觉得我对你狠心?”晨光含着笑问。
“你对我还不狠心?表面上好像我是你的男人,实际上我只是你的工具。”沈润幽怨地瞪着她,她对她的心狠毫不自知,这让他十分不满。
晨光笑盈盈道:“你可知最初我为你设定的结局?”
沈润愣了一下,对她,他的确有怨言,可自从两人和好后,他就决定了他要理解包容她,所以不管她对他怎么不留情面,他都没往心里去过。他自认为是真男人,拥有广阔的胸襟,不会和自己的女人斤斤计较,抱怨的话他从来都是嘴上说说,顶多幻想一下她哪天良心发现来哄哄他,虽然她从来没哄过。她突然如此正经地问他,倒让他别扭起来,他狐疑地望着她。
“龙熙国被吞并后,你将成为我稳定国内局势的工具,可是你的寿命比我的长,我从地狱里爬出来血海夺权四处征战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一旦我死,你需为我殉葬。”她甜声笑着,说出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正是因为她软糯甜声才更让人觉得骨中生凉,一股寒意顺着椎骨爬了上来,沈润全身一僵,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她一双沁凉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被这样的眸子注视,没有人不会恐惧,也难怪世人都忽略了她的美貌,只记住了她的残忍。
他默了一会儿,笑了一下,看着她问:“我们是葬在我的还是你的?”
“不,后来我改主意了,你会影响我安静地长眠。”晨光勾着唇角,淡淡地说。
“热闹些不好么?”
“我讨厌热闹。”
“你以前最喜欢热闹。”沈润笑道。
“现在最讨厌。”
“那我不吵你就是了,你也不用特别置备,我们一块挤挤还亲近,免得有哪个不长眼的小鬼以为你单身跑来花言巧语撩拨你。”
这不是她预料中的反应,其实她也没预料什么,只是有些遗憾没看到他暴怒跳起来的样子,不过也没多少失望,她浅笑了一下,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望向苍蓝的夜空:
“苍丘国是我的囊中物,在我死前,我会再夺下赤阳国。”
她的声音依旧甜软,在说誓夺天下这句豪壮之语时她仍是柔糯如昔,可是没有人会因此就小瞧了她。
沈润莞尔一笑,手抚上她顺滑的长发。
“你会的,”他说,“你会是这天下之主。”
他不傻,他明白她说下这番话的意思,当她对他改变主意,当她夺下赤阳国统一了这天下之后,他的寿命比她长,她熬不过他,早晚这天下会变成他的。她是个狡诈的女子,她坏得很,这番话或许是在表露她对他有几分真意,也或许只是在稳定他的心,让他死心塌地地为她卖命。他发现,究竟是怎样他已经不在意了,早些年他还会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诱惑且动人,早些年他还会因为她权倾天下内心不忿,可是现在,他觉得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挺好,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在他身边,就算她要坐到他头上他也愿意,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他的话,晨光只是笑了笑,她似乎想动一下,可惜只蠕动了一点就因为全身无力放弃了。
沈润见状,替她调整了一个姿势,柔声问:“手麻可好些?”
“不麻了,就是没有力气。”晨光笑着答。
沈润又一次将手里的野果子递到她嘴边,她吃得很慢,好像没什么兴趣,这么长时间只咬了两口,晨光摇了一下头:
“不吃了。”
“不好吃?”
“太甜了。”有些腻。
“你以前最爱吃甜的。”
“你也说了是以前。”晨光笑着,试图深呼吸,但是不太顺畅。
她不想吃,沈润也没有勉强她,看着还剩下的半个果子,觉得就这么丢了实在浪费,于是自己吃了。
晨光盯着他被紫红色果汁浸湿的嘴唇,她想不通他这个癖性喜洁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可以面不改色吃人家吃剩的东西的。
她笑了一声。
“笑什么?”沈润问。
她从他的唇上移开目光,眼珠子往旁边转了转,懒懒地道:“刺客都去哪儿了?现在是杀我的好机会,我是真没力气动弹了。”
“你真动不了的时候,外人反而以为你是在使诈引他们上钩。”
晨光笑得更欢。
沈润沉吟了片刻,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对你治理朝臣的手段没有异议,狠的确能镇住他们,可如今凤冥国还算平静,你也该扭转一下自己的名声。高余听说你要屠城脸当时就变了,你虽杀过不少人,可在战争中从未屠过城,为何他却以为你说到做到仿佛你屠过,还不是因为你暴名在外,你这样太容易树敌,易招来反抗。”
晨光对他隔三差五的规劝倒没觉得烦,淡淡地道:
“成为女魔头才能镇住世人,过去我以公主的身份统治凤冥国的时候,你也听过各国是怎么骂我的,阴阳颠倒,牝鸡司晨。你待人温厚别人会赞你是礼贤下士的明主,我若温厚他们只会觉得我软弱可欺。我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血洗,我要坐稳这个帝椅需靠过去血洗时赚下的暴名,我驯服臣子用的是濒死复生的手段,我嗜杀成性,不想死的人才会臣服于我。一边杀人如蓺一边还想着洗出一个贤德的名声,太贪婪了,死在我手里的人无数,我既做了,就不怕树敌,更不怕反抗。”
沈润哑然,他该说什么?我敬你是条汉子,敢作敢为?
晨光笑眯眯地道:“无非就是一群人寻仇,咒我不得好死,等我死了把我挖出来多砍几刀泄愤,就算我真的不得好死,也没什么要紧,我会在死前把我看不顺眼的全杀光。”
“不得好死”四个字落在沈润耳中极是刺耳,他皱眉,低斥道:“胡说八道!”把咬了一口的果子塞进她嘴里。
晨光错愕,瞪圆了眼睛。
为什么要塞给她?
他这是欺负她没力气反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