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在看见来人是晨光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司晨是不可能来的,只有晨光这个厚脸皮才会在闹得那么僵之后还敢上门。
她若无其事的问话让他愤怒,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她和司晨的记忆是否相通,她们是否知道对方都做过什么,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她太狡猾了。
她笑吟吟的样子让沈润联想起之前司晨的可恶嚣张,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掐死她。
他面沉如水。
晨光站在他面前,望着他阴沉的脸,歪了一下头,疑惑地问:
“小润,你怎么了?”软糯糯的嗓音,无辜的神情。
她像是刻意在和司晨的身份划清界限,用暗示的方式告诉他,她们是两个人,偏偏笑意里又带着一丝有恃无恐,她的这份奸诈令沈润恼火至极。
她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沈润自然不会主动对她提起那日他和司晨的僵局,问她难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么。理智去思考,那只是自取其辱,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没什么。”他沉默片刻,淡声说。
晨光只当他心情不好,笑盈盈的看了付恒一眼,疑惑地问:
“你们在做什么?”
沈润看了付恒一眼,付恒会意,立刻道:
“臣告退。”退了出去。
沈润从龙案后面绕出来,站在晨光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了她一眼,淡声问:
“你身子怎么样?”
晨光目露疑惑,表情有点呆呆的,想了一会儿,笑说:
“好像没什么。干吗这么问?”
“没有。”沈润看不出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说谎,这让他觉得烦躁,他松开她的肩膀。
晨光看了他一眼,上前半步,亲昵地拉住他的袖口:
“小润,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花园里吃饭吧?”
沈润原本想拒绝,望了她一眼,心思微闪,他不冷不热地答应了。
等到了御花园才知道,晨光是因为今天想吃螃蟹,所以才来找他的。
花园里,用来做螃蟹宴的大螃蟹都已经准备好了,火舞、司七带着宫人们候在亭子外面待命。晨光是因为贪吃发作,自己吃又没趣,就想找个人陪她吃。沈润想,这人大概是谁都可以,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他。
沈润对螃蟹没什么兴趣,并不怎么想吃,他坐在亭子里,浅酌一杯醉仙酿。
晨光坐在石墩上,望着亭子外边宫人用小锤子对着蟹壳四周捶打,再劈开背壳和肚脐,将金黄油亮的蟹黄取出来,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
火舞将蟹黄端上来,晨光不太喜欢姜醋,拿起筷子直接吃起来。是蟹黄本来的味道,鲜香味美,微微回甜,一口吃下去,她沉醉地眯起眼睛,开心又快活,两只白嫩的拳头握紧,兴奋地摇晃了两下,脸都变得红扑扑的。
“好吃!”她一脸幸福地说。
沈润望着她,他很容易会因为她这样单纯的表情松懈起来,在意识到自己松懈的一刻,他连自己都憎恨了起来。
他的心里阴沉沉的,似布满了浓黑的密云,他无法相信,在目睹了她的天真无邪之后,他无法相信这样灵透单纯的她居然会有强横、凶狠、狂妄的一面,如同站在云上蔑视万生残忍阴厉的凶兽。
他怎么都无法把对面的她和之前那个蔑视他、羞辱他、欲将他踩在脚下、试图将他变为工具的女人合二为一。
这样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这个事实才是最让沈润觉得不舒服的。不是觉得突兀、奇怪、难以接受,也不是对这样的事实感到震惊、惶恐,而是像沙子,就像许多沙子落进心腔里,在缓慢地、恶毒地摩擦着他的血肉,这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不舒服感是一种折磨,折磨得他甚至有时候会感觉到崩溃。
他从她笑嘻嘻的脸上移开目光,将一盅醉仙酿一口气干掉。
他许多年没喝酒了,从做皇子开始,他就一直约束克己,因为父皇不喜除了太子以外的皇子生活放肆,也是因为他想为自己营造出一个优秀的表象。做了皇帝之后他更是励精图治,半刻不得懈怠,他几乎是不沾酒的。
他提起酒壶,又斟了一盅,一口气喝掉。
正在欢快吃螃蟹的晨光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小润,你不要喝醉了。”
沈润看了她一下,将另外一只扣着的瓷盅翻过来,放到她面前,提起酒壶也给她斟了一盅。
“我不会喝酒。”晨光摇头拒绝。
沈润笑了一下,笑得很淡,笑得有点冷:“那你把她唤出来,让她喝。”
“她也不喝酒。”
“你知道得真清楚,你既知道的这么清楚,她说过的做过的你会不知道?”沈润靠近了一点,他脸色发白,他不是喝了酒脸会发红的人,相反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一些,他冷笑着说,“你这样假惺惺地找上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凶厉,带着浓浓的嘲讽,就像是要与她势不两立。
晨光没有害怕,也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变得僵硬难耐进餐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她一边欢快地吃着,一边轻飘飘地回答说:
“我没有什么目的呀。”
就是她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让人窝火。
沈润忍无可忍,将酒盅重重往桌上一放,站起来就走。
晨光愣了一下,放下筷子跳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带着一丝委屈,软软糯糯地问:
“小润小润,怎么了嘛,为什么要生气?”
沈润的脚步停下来,依旧是满心的窝火,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晨光仰着脑袋,双手圈着他的腰,扁着粉嫩的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莫名挨了欺负受尽委屈的猫,用泫然欲泣的眼神软软地对着他。
沈润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一股火噌地窜上来,他粗暴地扯开她的手,怒声道:
“你以为我每回都会吃你这套?你是把我当傻子吧?”
他气汹汹地走下台阶,愤然离去。
晨光双手抱胸,望着他怒气冲天的背影,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唇:
“你明明就很吃这套嘛。”
她的嘴唇扬起了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