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楚月握着手帕,潸然泪下。
赵衍坐在她身旁,轻轻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无声的陪着她。
一直到马车回到长公主府外,楚月都没能停止哭泣。
今日随楚月去天牢的是琉璃和采荷,琉璃悄悄拉了拉采荷的手,让她先不要去掀帘子。
楚月靠在赵衍怀中,哭了很久才缓过些来,她抽抽噎噎的,“阿衍,我母亲的墓在哪儿?你知道吗?”
赵衍点点头。
“找个时间,我想去祭拜一下我母亲。”
“好。”
楚月又道:“我还想去柳太师府看看。”
毕竟是养育了她的柳太师府,上回柳太师还过来送了礼,俨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她应当去看看的。
“好。”赵衍又道。
然而还没等到楚月去柳太师府,便有消息传来,蒙古国来进犯了。
一切正如赵衍所料,蒙古国派出十万兵马,正在攻打蓟州镇。
蓟州镇位于大梁东北方向。
大梁的北线防御,约以燕山山脉、七老图山、努鲁儿虎山为界,燕山与七老图山之间有滦河流过,而蓟州镇就位于滦河之畔。
滦河出了蓟州镇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北部,也就是说,一旦蒙古人突破蓟州镇,不但京师以东无险可守,就是华北平原也是很难守住的。
因此大梁历任皇上对蓟州镇的地理位置都极为看重,常年有重兵驻守。
原先赵衍让韩将军往蓟州镇派了五万兵,那晚拿下京城后,韩将军率部整饬了几日,便带着十七八万兵士浩浩荡荡返回了。
蒙古人去攻打蓟州镇的时候,大概是得了消息,以为蓟州镇只有一两万守兵,因此蒙古国将领率领着十万人就打过去了,原计划是三五日内将蓟州镇拿下,然后就往大梁的京城打。
谁曾想真正打过去后,才发现城内竟有数万人马,绝不是号称的一两万守兵,一时间便有些慌张,而且蓟州镇明显增强了防御工事,蒙古人强攻了几回,都没能将蓟州镇拿下。
周阮山的那名副将,就是投降后又被赵衍派到蓟州镇的那名副将,见到蒙古人来犯的时候便呆了,原先他一直以为靖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或者就是帮他们找个台阶下,毕竟真的跟随靖王他们进京勤王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何况,就一个钦天监的白天师,如何与蒙古国通敌?又为何要与蒙古国通敌?从哪一点上来看都没有说服力。
但现在,蒙古人竟然真的打过来了,而且时机选得恰恰好,就在韩将军率部勤王,蓟州镇兵力不足的时候,蒙古人来了。
若说蒙古人没有得到消息,不是故意选的时间,大抵也没有人相信。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然而他毕竟是大梁的将领,戍守边疆、迎敌痛击是第一要务,因此他率领着五军都督府那一万七千名部众,拼死抵抗。
那些部众们拼尽了全力,毕竟小河沟一役后,大家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现在有了宣泄的机会,个个都铆足了劲上。
双方拉锯了十来日,就在这时,韩将军带着八万兵并直奔蓟州镇来了,他骑在马上,气势如虹,大呼一声,“狗贼,去死吧!”
蒙古人被两边夹击,一下子就溃败了,号称的十万兵马,实际进犯的约为七万人,战死三万,投降四万。
消息传回京城,众人欢呼雀跃。
楚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楚月让仁玉去柳太师府递了帖子,说是想上门拜访柳太师。
其实柳太师早就遣人打听过了,长公主平安无事,他想去探望长公主,却又听说长公主已经与袁翰林和离了,如今袁翰林不在长公主府里,柳太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前去拜访。
此番收到楚月差人递来的帖子,柳太师立即回了帖,第二日,楚月便去了柳太师府。
到了正堂,柳太师已经在那候着了,见到楚月进来,他站起身来,“老夫见过长公主殿下。”
楚月微微颔首,“见过柳太师。”
俩人分宾客坐下。
楚月开口道:“上回柳太师送了些墨宝给我,我很是喜欢,这些日子,我自己琢磨着画了几幅,想着柳太师也是爱画之人,便带了过来,想同柳太师探讨一二。”
柳太师笑道:“长公主殿下高看老夫了。”
楚月笑笑,招呼身后的琉璃,琉璃拿了一幅画出来。
柳太师展开那幅画,画上是一幅腊梅,梅枝虬结有力,瓣瓣红梅缀在枝头,天上飘下片片雪花。
他怔了怔,这幅画,同他上回送去给长公主那幅,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幅没有落款。
他看向楚月。
楚月也看着他,幽幽开了口,“年少的时候,也曾画过腊梅,那时我祖父也夸赞来着,现下多年没画了,也不知道画得好不好,还能不能看,柳太师,您觉得呢?”
柳太师捧着画,手在微微颤抖,“能看、能看,进步很大、进步很大。”他说着,竟老泪纵横起来。
“长公主殿下,不好意思,老夫失礼了。”柳太师说着就背过身去。
一旁的小厮呆了,他何曾见柳太师哭过?现下该怎么办?他很是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楚月早已红了眼眶,她拿出一条手帕,起身递到柳太师手上,柳太师接了手帕,匆匆在脸上抹了抹。
一时间,俩人俱是无言。
小厮搞不清楚情况,只觉得奇怪的很,不过是看幅画,怎么老太爷竟还看哭了?他偷偷瞟了几眼那画,不过是幅寻常的红梅图而已。
就在这时,有个人走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柳文正柳侍郎。
他见到楚月,呆了半刻,才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楚月点点头,“见过柳侍郎。”
柳文正原本还在部里做事,听说长公主来了,着急忙慌的就赶回来了,这一路上,也没仔细想过见面后要说些什么。
楚月看着她的父亲,她的记忆中没有柳文正,也一直没见过柳文正,此番见到,竟不知是何种情绪。
柳文正瞥到柳太师的背影和那微微耸动的肩头,已然明白,舒窈已经跟父亲相认了。
少倾,柳太师揩了泪,转过身来,对柳文正道:“你回来了?
柳文正点点头,“父亲。”
柳太师便道:“既然回来了,就别急着回去,在府里用了膳再回吧,”又对楚月道:“长公主殿下今日可有空在府上一道用膳?”
楚月点点头,“那就叨扰了。”
柳太师又道:“现下还有些时间,长公主殿下莫不如到府里走走?”
这个建议正中楚月下怀,她点点头,道:“好。”
柳太师府很大,布置得清幽又雅致,楚月跟在柳太师身后,在回廊上走着,已经六月了,灿烂的阳光洒在假山石上,耳边传来蝉鸣鸟叫,让人备觉惬意。
柳太师一边走,一边跟楚月介绍,他虽然须发斑白,但身子硬朗,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楚月脸上蕴着笑,不时点点头,应一两句。
柳文正在一旁跟着,偶尔补充一两句。
这样的时光,让人心安让人留恋。
到了后院的垂花门前,楚月往里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转了身。
柳太师将她的表现收在眼中,又将楚月带回了前院的正堂,三人一道用了膳,楚月便告辞回府了。
日夜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