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除夕

那驿使被赵衍这样一吓,登时身子就要瘫软了,他上下牙齿打着颤儿,深深的低下了头。

赵宁眸色深沉地看着大殿中那抹傲然挺立的身影,许久才开口对那驿使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假传军报?”

他这话一出口,等于是给那驿使判了死刑了,那驿使吓瘫了,不住的说道:“皇上明鉴,小的只是个驿使,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明鉴。”

赵宁冷冷道:“带走。”

随即便有侍卫上前要将那驿使带走,那驿使在绝望中向冯大人那边望了几眼,冯大人佯装不知。

赵衍将他的视线收在眼底,直到侍卫将那驿使带走了,才道:“皇上,如今镇南王进京伸冤,却有人假传军报,妄图在皇宫夜宴之时诬蔑镇南王,臣弟真是为镇南王感到寒心哪。”

赵宁略略颔首,道:“王弟有什么想法?”

赵衍朗声道:“臣弟相信皇上一定会为镇南王找回公道,只是在这之前,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镇南王本就离家数月,唯一的儿子谢世子还被关在锦衣卫衙门中,现下又是这阖家团圆的时候,臣弟猜测镇南王心中难免会有些愤懑。”

赵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对裴茗烟说道:“裴指挥使,去把谢世子放了。”

裴茗烟眸色幽深,应道:“是。”

谢临到达通州大营的时候,镇南王正在跟几名下属在营帐中喝酒。

下属们兴高采烈的说着话,镇南王却有些闷闷不乐,除夕团圆之夜,原本以为能跟儿子一同度过,可儿子至今还在锦衣卫衙门。

也不知今晚有些什么菜,有没有酒喝,他想到这里觉得好笑又可悲,锦衣卫衙门怎么会有酒呢?

谢府的二老爷前几日来通州大营找他,让他除夕的时候一同到府里过节,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随他一道来京城的还有两千精兵,他要是回家过年了,那他的兵呢?

大家都是离家千里,若是他去跟家人团圆了,难免不会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情,他是将领,自然要以身作则,这种时候,他自然是应该同他的下属们一道的。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想起以前过年时谢临在他身旁说的笑话,不觉心里又欢喜起来,他儿子素来是最好的,只是不曾想,因为他被诬陷,儿子竟然被锦衣卫抓了,还一抓就是一年,他叹了口气,他一定要尽快将儿子救出来。

谢临步入大营,听了军士们的指引,大步来到镇南王的帐外,他撩开帘子,大喊了一声,“父王。”

镇南王一惊,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是谢临,他立时站起身大步走过来,脸上又惊又喜,“世子。”

谢临在镇南王跟前站定,“父王。”

镇南王惊喜极了,“你几时出来的?”

“刚出来没多久。”

镇南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确认他好端端的,这才道:“怎么出来的?”

谢临也不很清楚,只是那裴指挥使来放他出来时,显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便道:“我也不清楚,反正那锦衣卫指挥使很不高兴的样子。”

镇南王料想事情大抵跟赵衍有关,这种时候会这样帮他,又有能力这样帮他的,除了靖王,暂时也寻不出第二个,他很是激动,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这激动,于是重重的在谢临肩膀处拍了拍,“不管怎么说,出来了就好。”

谢临吃痛的皱眉,“父王,您就不能轻点儿吗?”

镇南王嘿嘿笑了两声,叫道:“过来喝酒。”

他身后的下属早就备好了酒杯,谢临大喇喇的坐下来,咕噜咕噜灌下去一大碗酒,“好酒,”他赞道,随即又道:“父王,我想吃肉。”

镇南王笑逐颜开,吩咐下属,“去拿肉来。”

靖王府。

赵衍回了府,便将手下人都支开了,他兀自在书房坐着,回想起今日晚宴时那一幕,若不是他站出来,镇南王已经被抓了。

皇上很会选时机,这个时机恰好朝中重要的王公大臣都在,在这时公布抓了镇南王,一下子就将消息透了出去。

而且明日是年初一,按例有几日休沐,几日过去后,最好的申诉时间已过,届时想再翻案就难了,不得不说,皇上是下了些心思的。

赵衍锁着眉,好在他现在好了,既然他好了,便有许多事可以做,正在思忖间,有侍卫来报袁翰林来了。

此时已近午夜,赵衍想了想,便道:“请袁翰林过来吧。”

袁子骞走进赵衍的书房,这是他第二回来赵衍的书房,俩人互相见了礼,袁子骞又看了眼书桌旁边墙上挂着的那幅桃花坞木刻年画,这才坐了下来。

赵衍道:“袁翰林深夜前来,不知有何事?”

袁子骞道:“当日在下和长公主大婚,靖王殿下好像没有送贺礼。”

赵衍面色黯了,“袁翰林今日来,便是为这事吗?”

袁子骞淡淡道:“就是为这事。”

赵衍面色不虞,“本王没有贺礼,袁翰林怕是要空跑一趟了。”

袁子骞站起身,走到那幅木刻年画前,驻足看了许久,道:“这幅画很不错,靖王殿下不若就将这幅画送给在下吧。”

赵衍半晌没有说话,直觉告诉他,袁子骞今日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贺礼。

袁子骞兀自站着,眼前的画仿佛不再是画,它是一个信号,一个告诉他他最后还是败了的信号。

倘若说他从前虽表面谦逊,但内里多少还是有些傲然视物、自命不凡的话,那今日在宫宴的大殿中,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处处忍让的靖王殿下,其实也并不是个凡夫俗子。

能在片刻间就扭转当时状况的,能在瞬间说出石家庄那三名驿站长官姓名,给那假驿使下套的,在当时的大殿中,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人。

当时赵衍站出来,说了那些话后,袁子骞很是震惊,他不信邪,晚上便悄悄潜入了兵部,查了一番资料,果然见到了关于石家庄那三个驿站长官的记录。

城东的驿站长官叫韩双亮,城北的驿站长官叫杨阔,城西的驿站长官叫方坚,但靖王是怎么同那假驿使说的?

他说城东的驿站长官叫韩双成,城西的驿站长官叫杨阔,城北的驿站长官叫方坚。

他将城北和城西驿站的长官名讳对调了,又将城东驿站的长官名讳换了一个字,只要那驿使不是真的驿使,只要他不清楚那三名长官真实的名讳,那么无论回答哪个长官的名讳,都是错的。

今日的驿使一事显然是有心人专门安排的,但靖王只凭那驿使几句话,便成功给他下了套,这样的能力,实在让人叹服。

靖王对下面驿站的了解,也着实让人惊诧,便是兵部的冯大人,大抵都不可能记得起来某个驿站长官究竟叫什么名讳。

由此可见,靖王为了大梁南征北战的十数年,当真是在踏踏实实做事的。

袁子骞见赵衍不说话,转过身,又说了一遍,“这副桃花坞木刻年画,就作为贺礼,送给在下吧。”

日夜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