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内,赵衍躺在书房的躺椅上,这些日子,他经常这样躺着,香炉里升起袅袅细烟,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他看着书案旁墙上挂着的那幅画,那是一幅北寺塔的木刻年画,这是月儿下江南回来后,偷偷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桃花坞木刻年画。
早些年他去苏州的时候,曾见过北寺塔的,桃花坞木刻年画他也见过,但都没有这幅画这样精巧,这幅桃花坞木刻年画色彩丰富、层次分明,北寺塔如众星拱月般耸立在画面右侧,苏州城特色的白墙砖瓦建筑掩映在茂盛的植物中间。
他当时一见到便喜欢得很,当即将它挂在了书房墙上。
看着这幅画,他又想起了楚月,想起了从云南回来的路上,他们在帐篷里那一晚,天知道他有多想再拥着她一道入眠。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她终究还是要嫁给袁翰林了。
那日听到白天师说她要嫁给袁翰林时,他又惊又急又气,当然在白天师面前他并未表现出什么来。
然而白天师一走,一口血便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他只觉得全身瘫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默默地将血迹抹了,才叫了龙影进来问话。
原来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他心中又悲凉又难过,龙影他们不告诉他大概是怕他伤心,但月儿连句话都不传出来,大抵是不能面对此事了。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月儿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敢去想。
这些日子来,原先刚回京时他还想着揭发了太师府的事,但是自从得知她接受了皇上的赐婚,自从那日楚明轩来找他后,他就改了主意,既然她都要嫁给袁翰林了,他便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就让这些前尘往事随风去吧,莫要再让它们成了月儿的负担。
他虽然这样想着,心里终归难受得很,每日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她的身影,他只好一遍遍的将龙影等人找来,吩咐接下来的各种安排,然而吩咐完了,总还是有那么多空出来的时间,他从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无比的煎熬。
赵衍正在思忖间,龙影在外面敲了敲门,“王爷。”
“进来。”
龙影走了进来,“王爷,圆明大师来了。”
赵衍缓缓坐起来,“请他进来。”
圆明大师迈着矫健的步子进了赵衍的书房,恰巧见到赵衍艰难的起身,他的眉头一下子就锁紧了,“这是怎么回事?”
龙影赶忙上前扶赵衍坐好。
赵衍摆摆手让他先去出。
龙影退了出去,赵衍才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圆明大师道:“不下山不知道,原来你回来了。”
赵衍道:“才回来不久。”
圆明大师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瘦削?是哪里受了伤?”
“也没什么事,许是打仗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赵衍答道。
圆明大师也没再多问,又道:“柳太师府上的大夫人今日到寺里寻我,说是想为柳侍郎的亡妻崔氏设一个祭坛,超度她的亡魂。”
赵衍听闻此言,蓦地看向他,“有这回事?”
圆明大师玩味的看着他,“王爷,鬼魂这件事,怕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圆明大师是赵衍的忘年交,俩人是多年的好友,但是这层关系鲜少有人知晓,他是位得道高僧,原先是在杭州的法华寺出家。
当时赵衍得到白令羽的信,说是长公主要去潭柘寺祈福,晚上歇在奉福寺。
赵衍收到信时,圆明大师正好来了京城,在跟赵衍喝茶下棋,便问赵衍是何事,赵衍没有多说,只说要去会一位女子,圆明大师来了劲儿,他同赵衍认识许多年,除了赵衍那位出自柳太师府的青梅竹马,就没听过有其他女子了。
因此自然是好奇得很,恰好他也想在京城住一段日子,便去了奉福寺。
果然便见到了那位小姐,他粗粗看了几眼,赵衍跟那位小姐倒是很相配,他很满意。
后来有一回赵衍来找他,问他能不能在那间禅房做点手脚,他问为什么,赵衍便道总归是提防点好,以免下回相见的时候被人发现。
圆明大师便打趣他,莫不是那位小姐已经定了亲,因此只能偷偷摸摸与他相见。
赵衍先头不肯说。
圆明大师便叹道,若是不肯说便算了,他才去奉福寺不久,也不方便做什么手脚。
赵衍这才告诉他,原来那位小姐是皇上的义妹长公主殿下。
这个消息倒是让圆明大师很是讶异,但他没有多问,老老实实的在那间禅房的房梁上做了手脚,在一处不承重的房梁处挖了一个洞,可容一人躺进去,躺进去后盖上盖子,只要不是拿了灯笼到旁边找,是看不出问题来的。
不过让他倍感奇怪的是,赵衍竟然料中了,就在下一回他和长公主见面时,竟然真的有人来捉奸,来者竟然是皇上。
当然,赵衍躲进了那个洞里,没有被发现,然而他却躲不过圆明大师的穷追猛问。
即便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靖王,从明面上来看不合适,但长公主并不是皇上的亲妹妹,只是个义妹,而且长公主跟靖王俩人,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的,怎么就不能相处了?至于皇上这么紧张的前来捉奸?
赵衍闭紧了嘴,什么都不肯透露,圆明大师只觉得奇怪得很,他既无妻子又无儿女,对小辈这些事儿最是好奇,如此便在奉福寺长住了下来。
再到后来他发现原来赵衍府里娶了位柳夫人,而那柳夫人就是赵衍从前的青梅竹马,但赵衍对那柳夫人不闻不问的,最后甚至让那柳夫人回了太师府,他便更是对这几人上了心。
是以今日那郑氏来找了他后,他转头便来了靖王府。
赵衍听他这样问,便道:“当然不是我弄出来的。”
圆明大师笑笑,“既不是你弄出来的,我便去捉那鬼魂了。”说罢他站起身往外走去,“我这就去回柳太师府上的大夫人,说贫僧得空了。”
赵衍知道他在使激将法,这个老顽童,素来是这样同他说话的,便道:“罢了、罢了,我去问问,是不是同我有关。”
圆明大师停下脚步,转身笑嘻嘻的答道:“如此甚好。”
入夜,裴焱一身夜行衣的,又出现在了赵衍面前。
赵衍盯着他,裴焱垂着头。
赵衍也不说话,晾了他一炷香的时间,直到裴焱有点站不住了,赵衍才道:“你几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