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历来实行彝族自治管理,朝廷委任一位彝族领袖担当贵州宣慰使即通俗所说的水西土司一职,现任水西土司便是面前这几人所称的苴穆,名字叫安荣,年方十五岁。
因安荣的父亲,也即上一任贵州宣慰使去世的时候,安荣年龄较小,当时只得六岁,因此一直由安荣母亲代宣慰使一职,在这期间,兵权渐渐被安荣的舅舅安满掌控。
一年前,安荣的母亲去世,当时安荣十四岁,水西所属的四十八个土目便建议由安荣任贵州宣慰使,兵权也应由安荣自己掌控。
当时安满从中作梗,宣慰使差点儿变成了安满,后来,在安荣成为贵州宣慰使后,安满又用各种理由左拖右拖,迟迟不交回兵权,直到数月前,云南那边乱起来了,安满见朝廷没时间管贵州的事,便直接将安荣软禁了,眼前这几人,正是安荣的手下,他们已经数月没有见到安荣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想了许多办法救安荣,都不奏效,不过倒是打听到安满背后的帮手是四川总兵司马相军,安满想联合司马相军铲除掉安荣,自己来当贵州宣慰使。
但是安荣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宣慰使,名正言顺且根正苗红,他父亲在位期间又广修驿站、造福百姓,在贵州有坚实的群众基础,四十八个土目更是坚称只会支持安荣。
反观安满,自安荣母亲去世以来,他仗着有兵权,打着安家的旗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去年贵州大旱,本就不肥沃的土壤,几乎颗粒无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要求大家按照先前的额度上交赋税,惹得天怒人怨。
自软禁安荣后,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没有人支持,而他手中又握着兵权,他便打着为朝廷除匪的名号,直接派军镇压,所到之处,一路烧杀,无数的寨子,化为灰烬,无数的百姓,化作冤魂,这几个月来,贵州境内可以说是哀鸿遍野,日月难明!
几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楚月紧紧蹙起了眉头。
几人继续说道,毕竟是打着除匪的名号,所以安满虽然软禁了安荣,但还不敢直接对安荣下手,毕竟如果安荣死于非命,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查,届时形势不好把控,四十八个土目不支持安满,朝廷便不一定会推他上位,因此,安满现时就是在逼安荣自己跟朝廷上书,把位置让出来。
楚月忍不住了,问道:“打成这样了,朝廷都不管管这件事吗?”
袁子骞开了口,“水西这边一直是由土司自治管理,朝廷派到贵州的都督基本插不上手。”
那几人猛地点头,又指着地上那人道:“他是奸细,安满在水西烧杀几个月了,迟迟未能逼苴穆将宣慰使一职让出来,因此便派他到四川找四川总兵司马相军,我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在路上发现了这个去通风报信的奸细,因此一路追着他到了这里。”
袁子骞看了两眼地上那人,问道:“事情是这样的吗?”
那人梗着脖子不说话。
袁子骞又问那几人道:“你们想我怎么帮?”
有人开口道:“方才见大侠身轻如燕、行动矫捷,想必武艺高强,求大侠去将我们苴穆救出来。”
“你们苴穆现在在哪里?”
“在贵阳府安满府上。”
袁子骞又道:“我这个人,不是那种路见不平的英雄好汉,倘若帮人办了事,我也得有相应的好处才行。”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才有人问道:“不知道大侠想要什么好处?”
袁子骞想了想,说道:“你们苴穆到时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事还未可知,但我保证,此事一定不是犯法之事,且一定在你们苴穆能力范围之内。”
几人听闻此言,交头接耳了几句,做了决定,“好,一言为定。”
至于那个倒在地上的奸细,则被几人五花大绑起来,一行人便往贵阳府去了。
楚月找了个机会问袁子骞,“你一开始怎么不救血泊中那个人?”
袁子骞撇撇嘴,“我为什么要救他?”
楚月想到那人是奸细的背景,但是一开始见到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奸细啊,只得道:“他当时那么惨……”
袁子骞偏过头看着楚月,“首先,我通常不随便救人;其次,不是看起来惨就一定是有理的一方。”
楚月懵懂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看出了他有问题?”
袁子骞挑了挑唇角,“这里是土司辖地,人们一般不迁徙,倘若真如那人所说,他是长工,那么他应当是水西本地人才对,但是他说的官话,明显有口音。”
“有口音?”
“嗯,而且这个口音,并不是四川或者贵州的口音,是江南一带的口音,虽然他极力掩饰了,但是他一张嘴我就听出来了。”
楚月觉得事情很是奇怪,“安满手下还有带江南口音的下属?”
袁子骞戏谑的说道:“天下有志之士这么多,在别处不得志,跑到安满手下来奔个前程也说不定。贵州天高皇帝远的,水西土司便像是个土皇帝一般,多少人求之不得。”
“原来是这样。”楚月喃喃道。
袁子骞笑笑,“行了,是不是这样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尽快解决了这件事就去田州府。”
楚月点点头,原来袁子骞早就发现了那人的蹊跷所以不出手相帮,自己还差点误会了他。
她不由的又看了袁子骞一眼,袁子骞投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给她,一排白牙整整齐齐的,楚月不由得也笑了。
走往贵阳府的一路,的确像那几人所说,火烧百里、十室九空,一具具烧得漆黑的骸骨横七竖八的倒在荒野中。
楚月的心揪成了一团,在云南的时候见到的还是饿殍,到了贵州竟然成了焦黑的骸骨。
她的心越来越凉,这些被安满打着剿匪名义害死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他们在土司之争中,苟活在安荣与安满的斗争之间,命如蝼蚁,任人操纵和践踏。多少颗头颅,化为骷髅,多少缕冤魂,化作愁云惨雾。
他们的人生,身不由己,掌控他们人生的上位者,心狠手辣,为了权力,不惜一切代价。
楚月在心中画上许许多多的问号,这样的土司之争,朝廷真的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吗?
到了贵阳府,那几人找到间小院子安顿下来,显然便是他们原先的据点。
第二日,他们又分别出了门,大抵是去打探消息,到了晚上,他们回来,画了一张十分明细的地图,将安满府上的各个位置标的清清楚楚。
袁子骞接过地图,认真的将地图看了一遍,随后又有人趁着夜色将袁子骞带到安满府附近转了转,搞清楚了地理位置。
行动计划定在了第三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