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玉就等着这句话,赶忙跑下楼。
赵衍还没到门口,便被人叫住了,他回过头,楚月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
她没有带帷帽,应该是急着跑下来的,还有些喘,也或许是匆匆忙忙摘的帷帽,发丝有些乱,身上披着白裘披风,那件狐皮大氅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衍心里松了松,他面上的表情缓了一点。
“靖王殿下,”楚月唤道。
“长公主。”
楚月嘴巴张了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后才道:“不知今日竟在此遇到了靖王殿下。”
赵衍淡淡道:“本王只是路过。”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淡漠,楚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瞧见了方才袁先生那些动作,还是因为袁先生在场他要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们长期的见不到面,即便见到了,往往都要扮作不相熟的样子,她多想走前去,站在他身旁,问他一句,“阿衍,我们一起听曲儿好不好?”
但是她不能,袁先生就在旁边,她嘴角动了动,“靖王殿下,上次您带我去买年花那儿,那些花真好看,今年还能带我去吗?”她巴巴的问道。
去年年初二他们去了北寺门小食街,买了许多花,还买了一盆连理枝,仁玉说王爷把那盆连理枝种在了楚府后面的别院,两棵树不仅都种活了,长势还很好,都有五六丈高了,楚月很是欣喜,若是今年阿衍还能带她去买花,就好了。
赵衍看了她一眼,她的眸子水盈盈的,似乎藏了许多的话要对他说,他撇过脸,再多看一秒他就会控制不住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再说吧。”他道。
楚月愣了愣,喉咙被哽住了,她低低的“哦”了一声。
袁子骞走前来,“今日的演出还没有结束,那歌女是苏州来的,靖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不如再进去听听曲儿?”
赵衍看了他一眼,“听说袁翰林如今在给长公主殿下上课?”
“是,长公主殿下资质聪颖,学得很好。”袁子骞说着看了眼楚月,对着楚月笑了笑。
赵衍心中升腾起一股浊气,“不知袁翰林还要教多久呢?”
“皇上的意思是,希望长公主殿下有朝一日能考上会元。”
“考上会元?”赵衍眸光一转看向楚月。
楚月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解释的,但是她不敢让袁先生看出她和阿衍的关系,只得干巴巴的道:“皇上说笑而已,我如何能考得了会元。”
袁子骞笑道:“靖王殿下,微臣猜测皇上大抵就是想长公主殿下多学些东西。”
赵衍的语气不觉重了,“所以袁翰林会一直教下去是吧?”
袁子骞没接话。
楚月心里慌了,她已经察觉到赵衍生气了,她好想对赵衍说一句,阿衍,倘若你不喜欢袁先生教我,我便去求皇上换了他,但是如今袁先生就在身侧,这话她又如何能说出口。
她只得道:“呵呵,原先是惠妃娘娘教我,现在又是袁先生教我,两位都是我的先生,我真是荣幸得很。”
只能尽量弱化袁先生的性别,反正都是教她的夫子,惠妃娘娘不也教了这么久,其实是一样的。
赵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长公主,皇上一番苦心,你自然要好好学,不过下回出来看戏的时候,记得多穿两件衣服,省得冻着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楚月怔愣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攫住了她,酸酸的、涩涩的。
他果然看到了。
赵衍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留给楚月一个高大伟岸的背影。
仁玉在一旁站着,看看赵衍,看看楚月,又看看袁子骞,面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袁子骞不动声色的对小厮阿兴说:“去把衣服取了,回吧。”
楚月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袁先生,回去了吗?”
袁子骞笑笑,“回吧,微臣才想起那歌女的弦断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若是长公主殿下想听,微臣就让阿兴去同她说一声,过两日再来看吧。”
楚月摆摆手,“近年关了,想必那歌女也该回家过年了,就不必再来了吧,”楚月说着又对仁玉道:“去给人家姑娘送个红包,就说演得很好。”
仁玉应是,随即便去送红包了。
袁子骞没再说什么,俩人各自坐着马车回去了。
赵衍回了王府,只觉得心里郁闷得难受,他取出一把长剑,在空地上舞起来,长剑在空中舞动,像那银龙大蛟,呼呼吐着信子,要将人撕个粉碎。
他眼前不时浮现出晚上袁子骞给楚月递狐皮大氅时的情景,她那么自然的便将大氅披到了身上,她怎么能披袁子骞的大氅呢?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一想到她接下来还要日日同袁子骞相对,他心里便有一股气,撑得他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般,他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在了剑上,那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剑花,仿佛一朵朵银白色的花儿在寂静的黑夜中绽放,美丽却孤寂,萧瑟却不屈。
龙影在一旁候着,数次想上去劝劝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有暗卫来报,“王爷,属下收到消息,说是皇上要对镇南王出兵了。”
赵衍停了剑,“可知晓要派什么人去?”
“这事保密得很,属下目前还探不到消息。”
赵衍颔首,“知道了,先下去吧。”
“是。”
赵衍搁了手中的长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他抬眼望向夜空,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就像在昆明的时候,月儿准备回京的那晚,他去看她时的月亮一样。
那时她静静的看着月亮,斑驳的树影笼罩着她,神秘凄清却又让人禁不住想靠近她、了解她。
他思考了片刻,“龙影,去把桑枝找来。”
“是。”
楚月回了长乐宫,耳边一直萦绕着赵衍那句,“下回出来看戏的时候,多穿两件衣服,省得冻着了。”
他生气了,他肯定是生气了,宫变前在枣子巷老马茶馆,他误会赵宁是她私会的公子哥儿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楚月绞着手坐立难安,少倾还是叫了仁玉过来,“仁玉,你能帮我送点东西出宫吗?”
“长公主殿下,您要送什么?”
楚月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仁玉先是蹙着眉,后来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道油亮喷香的炒河粉被装进了一个上好的漆盒里,仁玉拎着漆盒,楚月还是忍不住嘱咐她,“出了宫一定要小心,送到王府就回来,知道吗?”
仁玉连连应道“好,”随后便扮作一名内务府的小宫女,说是内务府的刘尚宫让她出宫取些花样子,因为拉肚子耽搁了一下,所以晚了点出宫。
守门的侍卫看她一脸稚嫩又讨好的样子,不耐烦的放了她出宫,只让她尽快回宫。
仁玉陪着笑说好,赶忙走开了,时辰已经有些晚,街上行人不多,她看看四下无人,直奔靖王府的方向去了。
靖王府离皇宫不远,仁玉脚程又快,很快就到靖王府了,她正要走前两步去敲门,背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仁玉回过头,眼前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晚上刚在明月楼见过的锦衣卫指挥使裴茗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