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过午觉,便有小太监来传信,说皇上已经跟袁翰林说了,让俩人早些出宫,说是已经在醉仙居订了房间,让楚月先去尝尝那里名闻遐迩的烤鸭。
楚月要无语了,皇上做起媒婆来,也是真够努力的。
她唤仁玉来换好衣裳,又拿了那顶阿衍送的帷帽戴好,这才出了宫。
袁子骞在宫门处等着,他已经换下朝服,穿了便服,今日他穿着一身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他本就长身玉立,此时站在那儿更显得气宇轩昂。
楚月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袁先生真的很好,博学多才、温文儒雅,如果她有姐姐或妹妹,一定会介绍给袁先生的。
俩人分坐两辆马车,到了醉仙居。
楚月这才发现,醉仙居便是当时楚明轩宴请谢世子时去的那间酒楼,她没有声张,随袁子骞一道上了三楼的包间。
醉仙居号称菜好酒好,桃花酿更是醉仙居的一大招牌,然而楚月不太会饮酒,抿了几口桃花酿,脸上便有些酡红,袁子骞见了,没再给她斟酒。
醉仙居的片皮鸭也是一绝,小二端上来的时候,是分门别类码好的好几个盘子,一盘鸭皮、一盘鸭肉、一盘面皮、一盘葱丝儿还有一碗甜面酱。
袁子骞熟练的拿了张面皮,放了一块鸭皮、一块鸭肉,加了点葱丝儿,随后将材料一裹,“您要蘸酱吗?”他问楚月道。
楚月愣了愣,一秒后才反应过来袁先生大概是在给她裹片皮鸭,忙摆手道:“袁先生,我自己来就行了。”
袁子骞笑笑没有再强求,他说了句“好,”便蘸了些酱,将那片皮鸭吃了,又道:“您试试,真的不错。”
楚月也拿了张面皮开始包起来,虽然在醉仙居她只是上回同楚明轩他们一道,吃过一次烤鸭,但是在另一个时空,她已经吃过无数次了啊,因此也是轻车熟路。
“袁先生,您此前经常与同僚们来吃片皮鸭吗?”楚月问道,看袁先生熟练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来。
袁子骞迟疑了一秒,“是,经常来,同僚们知道微臣从苏州来,都想将京城好吃的介绍给微臣,因此刚来时,十日倒是有五日来醉仙居吃这片皮鸭。”
楚月凝眉道:“日日吃怎么受得了。”
袁子骞答道:“可不是,那段日子,吃得微臣似乎都要变成鸭子了。”
楚月扑哧一声笑了。
用过膳,俩人出了门便上了马车,往明月楼的方向去了。
离马车不远的地方,谢临刚要进醉仙居吃饭,便见到楚月跟着一名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虽然楚月戴了帏帽,但火眼金睛的谢临还是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他驻足看着楚月的背影,叫了王五周六过来,吩咐道:“跟上去,看看去了哪儿。”
明月楼二楼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楚月他们这间正对着舞台,又大又宽敞,坐的凳子铺了毡毛毯子,既暖和又舒服。
楚月披着一件素白的狐裘披风,头上的帷帽仍旧戴着,没有摘下来,毕竟是公众场合,阿衍说过的,出门在外还是戴上帷帽好一点。
少倾,那歌女登上了舞台,她走到舞台中央的凳子上坐好,左手按弦,右手在琴弦上轻轻拨过,那声音像有珠子落在玉盘上一般,清脆悦耳,歌女缓缓开了口。
上有呀天堂,下有呀苏杭,
城里有园林,城外有水乡,
哎呀,苏州好风光,
好呀好风光,哎呀哎呀,
春季里杏花开,雨中采茶忙,
夏日里荷花塘,琵琶丁冬响,
摇起小船,轻弹柔唱,桥洞里面看月亮,
桥洞里面看月亮,哎呀哎呀,
……
那歌女唱的是苏州话,她的声音一如在苏州时听到的那样,清丽婉转、抑扬顿挫、似水如歌。
楚月却渐渐皱起了眉,她记不起当时在苏州的时候,听到歌女唱的究竟是哪一曲,但应该不是这一曲,因为这一曲,她听过。
这首曲子,不是这个时代的曲子,这是在异世的时候,苏州市的市歌—《苏州好风光》!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异世的时候,她和哥哥还有哥哥的那位军医朋友,一起在苏州游玩的时候,便在山塘街听过这一曲,当时她学着唱,结果生生将歌词唱成了“杀鱼啊提刀虾啊鱼酥。”
那二人笑得捧腹,几个人相互打趣了好一会儿,因此她的记忆尤为深刻。
但是,这首歌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皇上的安排?她侧头看了眼袁子骞,察觉到她的视线,袁子骞转过头来,“怎么了?”
楚月一时有点紧张,“没什么。”
袁子骞眼神纯净,“好听吗?”
“好听。”
那歌女的声音婉转动人,配合着琵琶的弹奏,让人听得如痴如醉,茶楼一楼坐着许多人,此刻也都陶醉在歌女的歌声中,四下无声,整个茶楼萦绕在姑苏软语的一片呢哝中。
那歌女一曲终了,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
歌女缓缓起身行了礼,随即又坐下去,轻抚琵琶,唱词从她嘴里缓缓唱了出来。
小草萋萋随风飘,
月亮迷离水中摇,
有位少年悄悄讲,
莫要烦恼笑一笑。
歌女的声音一起,楚月便想起这才是那日在苏州的时候听到她唱的片段。
“这是苏州的一首民间小曲儿,我和姐姐以前惯常听的。”袁子骞说道。
楚月了然的点点头,“唱的是什么?”
袁子骞便将唱词的意思大致同她说了,又道:“姐姐以前最喜欢的便是这一曲。”
“是吗?”
“嗯,她二十四岁才入宫,险些拖成个老姑娘,原先免不了有些烦扰,那时我便常常唱这首歌给她听,”袁子骞说道:“长公主殿下觉得好听吗?”
歌女的声音还在继续,这首曲子曲调清丽却又藏着一丝丝的暗忧,让人不觉便联想到自己,笑一笑,是啊,笑一笑,十年少。
“好听,”她答道,“不知道作曲人是谁?”
袁子骞笑笑:“不知道,这种民间小调,惯不知道是谁作的,”他话锋一转,“听姐姐说,您的琴弹得很好,那曲《日夜浮生》,不出两个时辰便学会了。”
听他提起这个,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她掩了嘴,“是惠妃娘娘抬举,若不是惠妃娘娘倾尽全力的教,只怕我连琴上有些什么音都分不清。”
袁子骞也笑了,他没有接话,二人又继续听那歌女唱歌。
一楼暗处,赵衍看着二楼包间里的俩人,她今日一身狐裘,戴着他送的帷帽,同袁子骞说着话,虽然有面纱,却也不难看出俩人聊得很是开心,在他二人熟络的交谈间,赵衍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