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公主意识模糊,她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来人。
待到看清来人是谢临后,她的身子拼命的左右摆动起来,想要挣脱谢临的桎梏,又抬起手想去掰开那铁钳一般圈着她的双手。
谢临死死的抱着她,不管她怎么动都不松手。
安阳公主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谢临不说话,只是兀自抱着她,她拼命的挣扎,然而抱着她的那双手纹丝不动,她又用脚踢谢临,“你放开我。”
俩人立在水中,因为水的阻力,安阳公主的脚施展不开,即便踢到谢临身上,也是不痛不痒的一脚。
谢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踢了,累。”
这话瞬间击中了她心中柔软的那一方土地,将她的坚强、她的伪装全数击溃,她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吼道:“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你让我去死、让我死。”
谢临抱着她,一言不发。
河水缓缓的流淌着,无边的黑暗包裹着俩人,仿佛穷途末路,又仿佛涅槃重生。
安阳公主哭累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你救了我有什么用?除了死我还能做什么?”
谢临开了口,用这辈子都没用过的温柔语气说道:“你不是还要跟我去昆明湖畔泛舟吗?”
安阳公主猛地回头看向他,却只望进了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中。
谢临回到京城,心中各种情绪纷繁复杂。
他很想直接将安阳公主带走,但是安阳公主奉旨在宁古塔抄经,没有皇上的允许,她不能擅自离开。
谢临只好在宁古塔陪了她一段时间,在她情绪完全稳定,并保证不会再做傻事后,谢临才离开。
为了以防万一,他将王五留了下来,叮嘱他务必看好安阳公主,倘若她一时想不开,务必要阻止她,王五满口应是。
从宁古塔回来的路上,他骑在马上,这才有时间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那日听到严皇后没了的消息,他想都未想便去了宁古塔,一路上心里全是安阳公主冻得通红的小脸和小手,他担心极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会不会有事?
当他赶到宁古塔,在厢房里没见到她时,他急坏了,赶忙四处去找,在见到她半个身子浸到水中的背影时,他只觉得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他一个飞身便跃了过去。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样焦虑过,是不是他再晚来半刻,便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然而现在,他犹疑了,他不解了,他不明白自己做这些是为什么?
如果说以前他接近安阳公主是为了查母妃的事,那现在呢?
带着一颗烦乱的心,谢临约了楚明轩喝酒。
楚明轩现在是春风得意,前不久举行的秋闱,他中了举人,如今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家中有娇妻爱子,学业又有了起色,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见到长吁短叹的谢临时,他很是关切,“世子,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谢临喝着闷酒,半天才道:“致远兄,如果身边有人遇到困难,你帮是不帮?”
楚明轩道:“身边什么人?同你关系如何?遇到的困难大是不大?”
谢临吃了颗花生米,“一般关系,很大的困难。”
楚明轩想了想,“这就有点难了,虽说与人为善,当人家有困难的时候自是该伸出援手,但交浅不可言深,倘若那困难很大,大抵涉及到人家的私密,一般关系想插手,怕是不太妥当。”
谢临端起酒杯,一仰脖将酒灌进了肚子里,“倘若她现在孤苦无依呢?”
“孤苦无依?她家人呢?”
“都死了。”
楚明轩听出些道道,琢磨了一会儿道:“倘若孤苦无依,她身边又只得世子您一人,世子此时伸出援手,那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谢临没说话,少倾,拿起筷子夹菜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明轩有些隐隐的猜测,见他不说话,便也没再说下去。
过了十来日,王五却赶回了京城,到国子监找到谢临。
“世子爷,不好了。”他着急忙慌的说道。
“什么事?”谢临皱了眉,“你不在宁古塔好好守着,回京城做什么?”
王五用手掩着嘴,附到谢临耳边,说道:“世子爷,安阳公主被皇上接回京城了,属下跟了一路,他们也是今日进的京。”
谢临讶异道:“安阳回来了?”
“嗯,属下看着他们进了宫,这才赶忙来跟您说一声。”
谢临沉吟了半晌,说道:“你先去靖王府,跟靖王殿下说一声,我这就去同夫子请假。”
“属下遵命。”
楚月下了课,甫一回到长乐宫,便听胡嬷嬷说皇上把在宁古塔抄经的安阳公主接回来了。
“安阳公主现在住在哪儿?”她问道。
“说是暂时住在坤宁宫旁边的映月阁,前朝的时候那里便是安阳公主的住处。”
宫变后,映月阁一直是空着的。
楚月点点头,自从醒来后她还没有见过安阳公主,想来安阳公主也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了长公主,虽然宫变的时候安阳公主刺了她一刀,但毕竟不是真要刺她,也就是个误伤,而在那之前,安阳公主为了帮谢世子查探她的消息,出了不少力,因此楚月还是颇为感激她的。
此番皇上接安阳公主回宫,也不知是做的什么打算,楚月认为贸贸然过去有些不妥当,还是观察一下情况再去拜访。
赵衍听了王五的消息,面容肃然。
不多会儿,谢临便来了,甫一进门,他便抱怨道:“那夫子今日真是迂腐得很,非要拉着说了半天之乎者也,烦死了。”
赵衍道:“你素日这样随随便便的请假,夫子准你的假便已经够好了。”说完便将屋里的侍卫都挥退了。
谢临大喇喇的坐下来,“王爷,有个勤学苦读的大舅哥真不是一件好事,像往日,我家那谢小六也一直在国子监,考了好几年也没考上举人,因此夫子也不曾同我叨叨什么。”
“这回致远兄考了举人,自那之后我便没有好日子过了,夫子日日同我念叨,”他停了片刻,学着夫子的腔调说道:“谢世子,你看看人家致远,同你一道来的国子监,原先你俩人一样,未曾娶妻生子,可如今人家致远妻儿都有了,还不耽误功课,考上了举人,你瞧瞧你,素日不是溜了就是过来请假,可有把学问做上一点?”
赵衍不禁笑道:“人家夫子倒也没有说错,事实确实如此。”
谢临深深叹了口气,“做人哪,太难了。”
赵衍打趣道:“其实也不难,虽说学问要补起来不容易,但你堂堂谢世子,要娶妻生子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本王可听说镇南王一直在为你物色合适的女子,只不过你一直在京城躲着不回去而已。”
谢临看了眼赵衍,“王爷,怎么能说我是在京城躲着父王呢?我不是在京城配合您查事情吗?要是连您也这样误会我,我只能立即打道回云南了。”
赵衍敛了笑,“行了,说正事。”
谢临坐正了身子,“王爷,您说此番皇上接安阳公主回宫是为何?”
赵衍将他看了好几眼,随后说道:“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