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依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在两个女人的心里激起层层波澜。程小菲脸上的不自然很快就被一丝浅浅的微笑掩盖住了。她瞟了柳依依一眼,细声细语地说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就随云鹏直接喊你的名字,依依,好吗?”

柳依依瞥了她一眼,心中似有一股火直往上窜,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一看就是在演戏。随云鹏直接喊我的名字,故意整得很亲切,这不是明摆着来宣战吗?柳依依心里想着,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有苦涩地笑了笑说:“随你怎么叫都可以,不就是一个称呼吗?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一口一个先生小姐的让人感觉到有些生分。既然大家能够坐到这一张桌子上来,我觉得怎么着都是一种缘分。”柳依依停了停,目光紧盯在程小菲的脸上,话里有话地说:“你这么年轻,就得了绝症,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程小菲的脸上露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她忽然感觉到程小菲这次真是来者不善,隐隐感觉到有一种暗在的较量在彼此之间涌动。柳依依禁不住伤感起来,心里的酸涩是自己险些落下泪来,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眼泪不能挽救什么,反而是一种示弱的表现。柳依依突然想起老子的一句话,“强就是弱,弱就是强。”说得多么贴切啊!

柳依依止住心里的感慨,眼望着程小菲,若有所思地说:“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白血病。”程小菲暗淡地说。

“哦,对不起。不过,我认识一位治疗白血病的专家,医术很高超,我给你介绍一下?”柳依依热心肠地说道。

“不麻烦了。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济于事。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程小菲慌忙谢绝柳依依的好意。

坐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许云鹏有些着急了,他看了柳依依一眼,急急地说:“依依,麻烦你帮帮忙,联络一下那位专家好吗?”

“真的不麻烦了,我已看过好多专家、名医,效果都不太好。我现在正在看中医,要不过一阵子再说?”程小菲看了许云鹏一眼,急忙打断许云鹏的话。接着,把脸转向柳依依,略带愧疚地说:“依依,非常感谢,你的心意我领了。现在,我的身体突然有点儿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休息。”

柳依依无意中看到许云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可气。

还有一种隐隐的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柳依依实在是不忍心为难许云鹏,淡淡地一笑,语气稳稳当当,不急不缓地说:“哦,没什么,身体不舒服,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儿。”柳依依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伤感,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但一种隐约的失落感还是从目光里流露出来。许云鹏的内心不由得一阵难过,抱歉与不安的眼神直射过来。柳依依心里一动,幽幽地说:“我没事儿,只是想多坐会儿。”

许云鹏略微迟疑了一下,歉意地说:“那好,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儿一定给我打电话。”

柳依依眼望着他们,纹丝未动,程小菲慌忙起身告辞。柳依依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可怕的阴影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心境。心里的伤感不由得破茧而出,面孔上痒痒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冰凉,柳依依抬手一摸,竟是满掌泪水。

柳依依心里好似有一道伤口,隐隐的,很疼很疼。她把它深深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

下午的阳光依然明媚,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暖暖地照射在柳依依的身上,她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纹丝未动。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忽觉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快让柳依依恢复了平静。

柳依依缓缓步出咖啡厅,一个人走在林荫的街道上。她的心似乎直往下沉,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柳依依忽然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潮期,怀疑自己,怀疑一切。过去那个自信满满的柳依依突然之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种失落与郁闷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柳依依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车灯、路灯、霓虹灯交汇在一起,街上成了灯火辉煌的海洋。

走了不知多久,一阵饥饿感忽然袭满全身。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经过一下午的折腾,肚子里仅存的一点食物早已经消失殆尽。柳依依抚住越来越疼痛不已的胃部,快步走进了一家快餐店。店里客人很多,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柳依依简简单单地要了一屉小笼包。只一会儿,热气腾腾地小笼包便被服务生端上了桌。柳依依夹起一个小包子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胃里似乎一下子舒服了许多。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许云鹏的来电。

柳依依思忖了片刻,直接关机。这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说。

这一日,柳依依感觉累极了!回到家,她立刻把自己扔地放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思绪漫天飞舞。冥思苦想,想得头疼,来去都是无解。柳依依所经历的痛苦正在一份一寸地侵袭到她的全身,思想斗争的结果告诉她,放弃吧。因为她实在是折腾不起,更经不起这样的游戏。虽然难过,但更是无奈,丝毫没有任何办法来解决。眼前好似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把自己牢牢罩住,让自己逃不出这翻手作云覆手雨的魔爪。正果既然不去想了,那就尘埃落定吧,柳依依在心里告诉自己。

柳依依深深地吸口气,然后又轻轻地吐出去。犹豫着拿出电话,手指却按下了许云鹏的电话号码。那头接起来很快,便传来一个男人的焦急声音:“依依,你没事儿吧?我大电话给你,怎么不接呢?”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柳依依的心中一阵难过,越发难以开口。内心在艰难地挣扎着,鼓足勇气对着话筒说:“对不起。”此时的柳依依,似乎想不出该怎样开口,想来想去只吐出这三个字。

许云鹏似乎一下子被僵住了,半天没有声音,寂静得如同一个黑洞。稍作停顿,许云鹏的声音温柔地传过来:“依依,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柳依依紧握话筒,数秒之后,难过地回答:“云鹏,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边沉默了良久,显然是不相信。不解地问道:“依依,是真的吗?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很难过,但我也是无能为力了。”柳依依似乎要哭出来。

许云鹏重新静默下来,踌躇了半天,伤心落泪道:“依依,如果你真想好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但我真的是非常非常难过。”许云鹏似乎听不到话筒那边的声音,小心问道:“依依你在听吗?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我是非常在乎你的,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许云鹏声音哽咽着。

柳依依不能再听下去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慌忙哭着说道:“云鹏,先这样吧,我们还是朋友。”

放下电话的那一瞬间,柳依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做了一个违心的决定,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冰冷的话机还握在手里,它似乎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里。想到这里,柳依依泣声又起,而且比先前哭得更厉害了。

心里的难过似乎无人能解,只有自己慢慢来疗伤。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思绪在漫无边际地飘荡。柳依依不知该怎样来描述此刻的心情,所有的伤痛都不及这一会儿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许云鹏离开自己,却又无力挽回。柳依依似乎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这么软弱!

柳依依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只是这后悔还没有来得及回味,柳依依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由于公司开发的新产品即将面世,柳依依的工作一下子忙碌起来。没日没夜的不计时间,经常深更半夜方才回来。

这种紧张的工作持续了好长时间,柳依依心里的痛似乎也随着时间地流逝在慢慢褪去。几个月后,柳依依忽然接到许云鹏的电话,他程小菲要结婚了,请她参加婚礼。柳依依一下子愣在那儿,虽然心里的痛在渐渐褪去,但她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由自主地伤心起来。柳依依不知道应该去还是不去?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柳依依还是决定去。倒不是因为给许云鹏捧场,只是因为相识是天意,虽然自己无缘与许云鹏结为夫妻,但毕竟有情有意,她不可以这样落荒而逃,也不可以毫无气量,因为她是柳依依!这样想着,心里反而释然了许多。柳依依抽出时间,精心挑选了一份了礼物。

柳依依挑选了一件淡紫色的羊毛连衣裙,脚穿一双齐膝的靴子,外面是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左看右望,眼瞳沉沉,眉色逼人,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

鞭炮声爆豆似的响起,斑斓的纸屑漫天飞舞。柳依依随着贺喜的人群慢慢走进米兰大酒店,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

婚礼很简单,但不失高雅。新郎新娘热情地招呼着宾朋好友。来的客人不是很多,因为许云鹏从事的是一项保密工作,表面上他在一家科研所上班,实际上他从事的是导弹的研究与开发。由于工作的保密性质,他不能流露出自己的一丁点儿信息,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来参加婚宴的只有几位所里的工作人员。

柳依依默默看着许云鹏在忙碌,恍惚间,好像感觉到自己正是他身边的新娘。柳依依似乎沉浸在幻想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柳依依拉回到现实。

“依依,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看见你!”许云鹏微笑着说。

柳依依立刻回过神来,看着他身边的程小菲,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祝贺你们!”柳依依一边说着,一边把礼物拿出来。

“谢谢!”程小菲一边接过礼物,一边抢着说。

“你的起色看起来好多了。”柳依依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是吗?记得我和你说过看中医的事儿吧?吃了几副药,没想到很有效果。只是每天都要喝苦水。”程小菲缓缓地说着,说着,还娇嗔地看了许云鹏一眼。

柳依依颇有意味地一笑,话里有话地说:“那就再一次祝贺你!”

还没等程小菲回答,许云鹏抢先说道:“依依,你今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谢什么,不是说过了嘛,我们还是朋友。”柳依依故作轻松地答道。

“对。是朋友,是朋友。许云鹏喃喃说道。”

柳依依望着眼前的许云鹏,心里似有无限感慨。她来这里,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勇气。虽然,自己仍旧很痛楚,但是,当前的一切已经不复有任何意义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彻底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也许,这是最后的一次相见。柳依依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程小菲的身上。此时的程小菲,脸上透着一片喜色,声音里流露出几许压抑不住的兴奋。

“依依,你随意点儿,我们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柳依依点点头。

许云鹏被程小菲拉着走开了,柳依依的心里透着丝丝凉意。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提前离开了宴席,她不想让自己伤感,说好了和这个男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柳依依就这么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不禁慨叹,似乎每个人都被七情六欲所支配,自己也逃不脱这宿命。她以为自己可以释怀了,可她胸口却还是闷闷的。脑海里,一个画面老是纠缠她,看见程小菲掩饰不住的兴奋,让她越来越是妒忌。心里的烦闷无处释放,憋得胸口很疼很疼。

忽然听见前边街角传来阵阵的说笑声,柳依依不由自主地被这笑声吸引过去,只见在一张超大的面板上,摆放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小点心之类的东西。柳依依立即被吸引了,面点师傅热情的招呼大家免费品尝,肚子里的馋虫突然被唤醒,同时心底的美好回忆也浮现在眼前。柳依依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给买的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她忍不住伸手接过面点师傅递过来的“小兔子”。咬下一口,立即满嘴留香。

要逃避痛楚,最常见的就是把目标转移,躲进另一条轨道里,把自己彻底地解放。柳依依顾不上自己的矜持,满脸的馋相显露无疑。“师傅,这东西是怎么做的?”柳依依一边吃,一边问道。

“哦,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你来我们学校,包你会做更多。”面点师傅笑容可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