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风的凉意的层层地熨来,柳依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似醒非醒地紧靠着许云鹏的身体。脑子了昏昏沉沉的,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凉风再一次熨过来,柳依依挣扎着落下地,还没站稳,“哇”的一声,肚中的酒冲口而出。许云鹏轻轻敲着她的后背,柳依依试图推开他,没想到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许云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柳依依极力挣脱,无奈气力不足,反而被许云鹏抱得更紧了。柳依依停止了挣扎,静静地闭着眼睛不说话。她的连在惨淡的月色中纸一样摆,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一闪一闪。

许云鹏不由得心痛起来,轻轻拭去柳依依脸上的泪珠,理齐她散乱的长发,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驶到乐佳小区门口,许云鹏搀扶着柳依依慢慢下了车。他把柳依依抱到屋子里,轻轻放到床上。

许云长长地出了口气,立刻拿来毛巾给柳依依擦着脸上的污渍。柳依依摇着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捣枕捶床地发泄了一阵,渐渐地安静下来。许云鹏望着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折磨成这样,心如刀绞般疼痛不已!

“依依,你怎能这样折磨自己?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惩罚自己?”许云鹏心痛得落下泪来。

柳依依没有回答他,面孔上凝固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出来。

许云鹏此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什么是揪心的痛,他恨自己的软弱和优柔寡断。但他真的很无助,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而正是自己的这种艰难取舍,却恰恰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悄然流逝着,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许云鹏呆呆地坐在床边,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柳依依。只有默默地看着她,他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孤寂,慢慢地弥散开来。

天已大亮,柳依依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吃力地睁开眼睛,头和心还隐隐作痛,身子轻得如同蝉翼下的一张空壳。恍惚间,闻到一阵阵饭香味儿,而且这香味儿正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脑子里似乎还没清醒,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她。

“依依,你醒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手擀面,快起来尝尝。”许云鹏站在窗前柔声说道。

柳依依转过头,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诧异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昨晚你在酒吧喝醉了,我把你接回来的。”许云鹏轻声说道。

“我在酒吧里喝醉了?你把我接回来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柳依依如坠五里雾中。

“你确实在酒吧喝醉了,以后,再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多伤身体啊!”许云鹏爱怜地说。

柳依依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努力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许,在柳依依的潜意识里,似乎并不想记起这件事情,任凭这记忆随意消退。

望着一脸憔悴的许云鹏,柳依依的心里是又怜又恨。她倚靠在床头上,孤寂的手指轻轻触摸床单上那些温馨的图案。心里的悲苦在逐渐加剧,柳依依默默在心里哀怨老天的不公平。

“依依,趁热把面吃了,一会儿就凉了。”许云鹏在一旁催促道。

柳依依恍如隔世般清醒过来,看了他一眼,依旧纹丝未动。

“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去公司。”许云鹏看着她说。

柳依依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许云鹏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依依,别耍小孩子脾气,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胃会不舒服的。”

柳依依仍旧一言不发。许云鹏伸手要把柳依依扶起来,却被她用力挡了回来。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我的事儿不用你费心,你走吧!”

许云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现在这样,再看柳依依的脸,已是一片漠然。许云鹏忽觉自己热辣辣的一片诚意迎上去,却被柳依依冷冰冰不卑不亢推回来了。他的脸上一阵发烧,知道柳依依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退。犹豫了片刻,看着柳依依说:“依依,那我先走了,记着吃面。”

柳依依的身体静静地靠着床头,听到许云鹏告别的声音也不挽留。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柳依依忽地站起来,匆忙跑到窗前。只站了一会儿,便看到许云鹏的身影。两人像是有心里感应一般,许云鹏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望上来。柳依依慌忙躲到窗帘后面,只掀开窗帘的一角,默默看着。许云鹏停留了几秒钟,便转身离去。望着许云鹏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悲伤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柳依依匆匆洗漱一番,迟疑地端起餐桌上的面条,出神地望了半天,小口小口地吃下去。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落下,柳依依急忙补了妆容,急匆匆下了楼。柳依依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今天显然是迟到了。心里想着老板咄咄之势,不由得加大了油门。柳依依是一个进取心极强的女孩子,工作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迟到早退的事情。但最近一段时间来,柳依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懈怠,有些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果不其然,柳依依遭到老板的一顿狠批,但在她的心里似乎却平静了很多。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柳依依似乎在这一刻清醒了许多,明明知道自己挡不住这股气息,却又装作毫不在意。这种忧伤令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待她想明白之后,忽觉自己轻松了许多,这时候,也许大家都需要彼此的冷静与思考。

繁忙的工作令柳依依没有时间去思考,一整天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度过。不知不觉天色已黑,一个人靠在椅背上,脑子里重新乱起来。手机传来阵阵铃声,柳依依回过神来,微动了一下身体,扫了一眼屏幕,不由得犹豫起来。屏幕很亮。上面跳动着许云鹏的来电,柳依依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急着接,想好了再接。

铃声在六七声之后停止了,之后执拗然地再次响起,还是许云鹏的来电,柳依依咬咬牙,一指按下去,就接了。“依依,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下班了吗?我过来接你好吗?”许云鹏一连串好几句话。

柳依依吸了口气,那头似乎安静了一下,然后许云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依,你在听吗?”

柳依依思考着,她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淡淡地说:“哦,不用了,我今天加班。”停了停,柳依依鼓足勇气接着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地考虑一下,这样对谁都公平。”还没等许云鹏回答,柳依依慌忙伸手关了机。她怕自己会心软,更怕自己会反悔。

许云鹏手持电话,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听筒里不断传来“嘟嘟”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悲情。

柳依依一直加班到很晚,直到筋疲力尽了,才拖着困倦的身体回到家里。晚饭随意对付了一下,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一种饥饿。忙给自己冲了碗泡面,吃了几口,又放下。电视里播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并不好看。柳依依连换了几个频道,索性关了电视机,倚靠在沙发上。柳依依悠悠长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来到浴室,把浴缸放满水,撒上玫瑰花瓣,静静地躺在里面。

望着水中的花瓣,像是心中滴淌的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意袭来,水已经凉了,柳依依赶紧爬出浴缸,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快收紧浴袍。她用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湿漉漉的长发打湿了浴袍,柳依依连忙用干毛巾反复揉擦,上次生病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这么颓废。

努力工作是柳依依治疗心伤最有效的良药,她忧伤孱弱的身影便与忙碌的工作成为至亲的伙伴。柳依依每天早早出门,晚上披星戴月地回家。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

许云鹏在这近一周的时间里,每天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不知有多少次轻轻按下柳依依的电话号码,却又立刻挂掉,犹豫令他心烦意乱。神情里满是酸楚,他告诉自己要学会耐心等待,他不可以再伤害到柳依依。

别看柳依依在公司里整日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可一回到家,独自清冷地待在房间里,心里的痛又有谁会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柳依依常常会心烦意乱,睡不安稳。她时常会梦到许云鹏,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一次次在这恼人的梦中惊醒,醒来后,却又无法再入睡。

这一晚,柳依依又失眠了。她静静地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双眼珠子在幽暗中曈曈发亮。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柳依依决定第二天一早给许云鹏打电话。

柳依依终于拨通了许云鹏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许云鹏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迫切地心情露在眉梢。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依依,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我想,我想和那个女孩儿见个面。”柳依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

听筒那头显然是没有准备,一下子静下来。

“云鹏,你在听吗?”柳依依轻声唤道。

“哦,我在听,我”许云鹏明吞吞吐吐,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只是想和她见个面,没别的意思。仅此而已,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柳依依淡淡地说。

“是啊,你们也应该认识一下。”许云鹏对着话筒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就说定了,今天正好是周日,下午两点钟,在星巴克咖啡厅,不见不散。”柳依依说。

“好吧。”许云鹏轻声答道。

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挂断电话,柳依依看着电话,长出了一口气。许云鹏则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依依早早地来到星巴克咖啡厅,找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没多久,许云鹏便和程小菲就出现在咖啡厅里。

许云鹏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柳依依,连忙快步走过去。“依依,你早来了?是不是我们迟到了?”许云鹏紧张地问道。

柳依依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悠然说道:“没有迟到,还差五分钟。是我自己来早了。”

“这是柳依依,这是程小菲。”许云鹏回过神来,忙着介绍。一阵寒暄客套之后,三人随即陷入沉默。服务生走来递上菜单,“想喝点什么?”许云鹏手拿菜单,眼神却在两个女孩儿之间扫来扫去。

“一杯卡布奇诺。”程小菲微笑着说。

柳依依一愣神,忙说;“我也一样。”

柳依依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子。一头披肩的长发柔软地落在肩膀上,面色略显苍白,但皮肤很有光泽。质朴、淡雅的装束给她原本就楚楚动人的女性魅力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超然脱俗的气度。尤其在一手一投足之间,隐约透露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还是被柳依依捕捉到了。凭女性的直觉,怎么也感觉不到她会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而且,程小菲还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稳重,这一切似乎怎么看,也不会跟眼前的程小菲划上等号。柳依依似乎有一丝迷茫,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

柳依依毫无表情地轻轻搅动着咖啡,白色的泡沫随着搅动一起一伏,犹如漩涡一般。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患了绝症的人,柳依依心中的狐疑在加重。三个人静静地,谁也不说话。许云鹏尴尬地坐在那里,脸上虽挂着微笑,却也挂着一重心事。他可不想沉默下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在此时,传来程小菲的声音,“柳小姐和云鹏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在这里,我郑重向柳小姐道歉!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内疚中度过。”程小菲顿了顿,接着说:“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一看云鹏,我太对不起他了!”程小菲说着,脸上的泪水渐渐流了出来,她慌忙用手拭了拭眼角。

柳依依见状连忙递过去一块纸巾。

“谢谢!我知道自己患了绝症,我真的不愿意给你们添麻烦,结果还是制造了麻烦。在我心里,现在已经把云鹏当作我最亲的亲人了,仅此而已。请柳小姐千万别误会。如果,是因为我,你们之间产生误会,我在这里郑重地向你们道歉。”程小菲诚恳地说道。

柳依依的目光盯在程小菲的脸上,但在她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柳依依不知该怎样开口,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程小菲的假意客套。想到此,心里似有不爽,声音里似乎透着凉意:“你先别小姐小姐的叫着,一来我听不习惯,二来,我还没那么高贵!你还是不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