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索尔·比利·蒂普顿说,“他倒送上门来了,这不是很体贴吗?”
“你确定那是马什,比利?”丹蒙·朱利安说。
“您自己看吧,”索尔·比利把望远镜递给朱利安,“就在那艘船破破烂烂的领航室里,再没别人有他这么肥,这么恶心了。我就觉得不对劲,这艘船怎么老跟着咱们。”
“啊,”朱利安说,“果然是他。舵手,等两船交错时,我要你尽量靠近。听明白了吗,舵手?”
乔希·约克的目光离开河面,手里仍旧牢牢握着黑木银边的巨大船舵。他冰冷的灰色眼睛透过领航室中的暗色,与朱利安的眼睛对视,但马上垂下了眼帘。
“我们会贴在他们身边。”约克用空洞的声音说。
火炉后面的沙发上,卡尔·法兰虚弱地挪了挪身子,坐起来,走到约克身后,用朦胧呆滞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的大河。他行动迟缓,脚步瞒跚。看着他现在的样产,比利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舵手曾是个相当有名气的人物。
法兰惊讶于地看着马什那艘矮胖的尾外轮船,似乎提起了点精神,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靠近,”法兰喃喃地说过,“我打赌他会靠近。”
朱利安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法兰先生?”“没什么,”法兰说,“她要直接撞上来了。”说着,他露齿一笑,“我敢打赌,马什船长在那艘汽船该死的锅炉甲板上堆满了炸药,这是河上的老把戏。”
朱利安扭头向前望去。那艘尾外轮船正对着菲佛之梦号无所顾忌地喷烟吐火。
“他在撒谎,”索尔·比利说,“他总是撒谎。”
“看她跑得多快。”法兰说。这话是真的,她的明轮旋转着,又有河水在后方推动,这艘小汽船快得像个恶魔。
“法兰先生说得对。”乔希·约克说着,以优雅迅疾的动作转动船舵。菲佛之梦号向左舷猛转。片刻之后,迎面而来的尾外轮船转入相反的方向,绕开了菲佛之梦号。他们可以看到船侧褪色的船名:伊莱·雷诺号。
“他在使诈!”索尔·比利大喊起来,“想从我们旁边逃过去!”
朱利安冷冷地说:“那艘船上没有炸药。撞上去!”
约克回转船舵,但为时已晚。马什的船抓住机会,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前方,烟囱中喷出高高的白烟,安全地错过他们,向下游驶去。
丹蒙·朱利安没有理会法兰脸上的坏笑,扭头对乔希·约克说:“你要为我抓住他们,乔希。不然我就让比利把你那些瓶子扔进河里,你会跟我们一样再次感到饥渴。你听明白了吗?”“是。”约克说。他传令让两轮完全停止,然后驱动左舷明轮缓慢向前转动,右舷则开始倒转。菲佛之梦号借助水流再次转向。伊莱·雷诺号渐渐远去,尾部明轮疯狂转动,烟囱中涌出火星和阵阵浓烟。
“很好。”丹蒙·朱利安说着,扭头面对索尔·比利,“比利,我要回我的舱室了。等咱们赶上那艘汽船,把马什船长带来见我。”
朱利安走后,索尔·比利转头注视前方。
趁菲佛之梦号转向的时候,伊莱·雷诺号已经向下游开出很远,领先了几百码距离。但谁都知道,这种优势维持不了多久。菲佛之梦号以几个月来从来有过的速度向前疾驰,左右明轮全速转动,锅炉发出轰鸣,引挚强大的冲去力让上层甲板砰砰作响。比利眼看着两船间的距离逐渐缩小。菲佛之梦号简直要把这条河吞下肚了。用不了多久,马什就得前采拜访丹蒙·朱利安。索尔·比利·蒂普顿对此十分期待,真的十分期待。
但乔希·约克突然让轮机室放慢右舷明轮的动作,接着开始转舵。
“嗨!”比利喝令道,“你要把他们放跑了!你在干什么?”比利走到乔希身后,掏出匕首,在他背后挥了两下。“你在干什么?”
“横过大河,蒂普顿先生。”比利平静地说。
“你给我把舵转回来。马什没有横船,起码我没看见。他跑得更远了。”约克没有理会他的命令,比利愈加愤怒,“转回来,我说快转回来!”
“我们刚刚经过了一条小河,”约克说,“河口有棵枯萎的白杨,这是个标记。看到这个标记,我必须横船。如果继续往前开,就会撞上一些东西,把船弄沉。前头有处陡岸暗礁,藏得很深,在水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但又浅到可以撕裂我们的船底。难道不是这样吗,法兰先生?”
“解释得比我还清楚。”
索尔·比利狐疑地看了看窗外。“我不相信你们。”他说,“马什没有横渡,他的船底也没被捅穿;至少我没看出来。”他又挥了两下匕首,“你不能把他放跑。”
伊莱·雷诺号和菲佛之梦号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一百英尺。那艘小汽船直到这时才开始向右舷转弯。
“你可真是一个好大副。”卡尔·法兰轻蔑地说,“见鬼,我们追的这艘小尾外轮船什么货都没装。如果下过一场大雨,她可以横穿半座新奥尔良城,甚至不会发现自己已然离开河道。”
“阿布纳不是傻瓜。”乔希·约克说,“他的舵手也不是。他们知道暗礁很深,即便现在水位不高,对那艘小船也没什么影响。他们径直驶过,希望我们跟上去,直接触礁。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至少在黎明之前都不可能回到河面。现在你明白了吗,蒂普顿先生?”
“给我住嘴!”比利喝道。
伊莱·雷诺号转过一道河弯,但喷出的烟雾仍旧悬在空中,透过树林还可以看到她的灯光。索尔·比利静静地盯着那几点灯火。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阿布纳会不会逃掉?”约克轻声问道,“船长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吗,蒂普顿先生?”
“我不在乎那些讨厌鬼,”比利玲冷地说,“是朱利安要抓他。我在乎的是朱利安的要求。”
“他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啊!”乔希·约克说。索尔·比利不喜欢他说这话的语气,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约克已经继续说道,“他在利用你,比利。没有你。他什么都不是。你替他思考,替他行动,保护他度过白昼。是你造就了他。朱利安对你的承诺只是谎言,你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比利。我们分属两个种族,我们的生理结构是不同的,无论血肉都不—样。无论他怎么说,都不可能让你转变。”
“你肯定以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比利说,“但我不是光听朱利安的。我听过那些故事,蹴吸血鬼如何制造其他吸血鬼。不管你怎么说,你过去也是我这样的人,跟我一样,约克,只是你生来懦弱,而我不同。等着瞧吧,等朱利安把我变过来,我非尝尝你的血是什么味道不可。朱利安知道是什么味道,对吗?”
约克什么也没说,但索尔·比利知道,他触到了对方的痛处。自从那天夜里登上菲佛之梦号以来,丹蒙·朱利安已经品尝过十几次约克的血。实际上,朱利安再没喝过别人的。“因为你是如此美丽,亲爱的乔希。”他会带着苍白的笑容,—边说一边将杯子递给约克,让他注满。强迫约克服从,这似乎让朱利安觉得很有意思。
“他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你,”过了一会儿,约克说道,“每日每夜。他嘲弄你,轻视你。无论你有多大用处,他都觉得你又丑陋又滑稽。对他来说,你只是头牲口。只要他找到一个比你更强的牲口服侍他,他就会像倒垃圾一样将你抛弃。他会为此讥讽你,戏弄你,到那时,你已经烂透了,但你却仍会柑信他的鬼话,仍会趴在地上哀求他。”
“我不会趴在地上哀求任何人!”比利说,“闭嘴!朱利安没有撒谎!”
“那就问问他准备何时让你转变吧,问问他如何实现这个奇迹。如果你觉得朱利安没撒谎,那就问问他。然后仔细听,蒂普顿先生,听听他对你说话时那讥讽的口吻。”
索尔·比利·蒂普顿怒火中烧,他拼命压抑才没抽出匕首插进乔希·约克宽阔的后背。但他知道约克可以轻易制服自己,再说朱利安也会不高兴。
“好吧,”他说,“也许我会去问他。他比你年长,约克,知道很多你听都没听说过的事。也许我现在就会去问他。”
丹蒙住进了以前属于齐希·约克的船长室。比利轻轻敲门。
“进来吧,比利。”轻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他推门进去。屋里仲手不见五指,但他能感觉到朱安就坐在几英尺外的黑暗中。
“抓到马什船长了?”朱利安问。
“他正在跑,”比利悦,“但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朱利安先生。”
“啊,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比利?我让你看着乔希。”
“我想问您一点儿事。”索尔·比利重复了乔希·约克的那番话。等他说先后,屋里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可怜的比利。”朱利安终于说话了,“过了这么久,你还有所怀疑吗,比利?如果心存疑虑,你永远无法完成转变,比利。这就是亲爱的乔希如此痛苦的原因。他的疑虑让他留在了中间——半是主人半是牲口。明白吗?你必须有耐心。”
“我想开始。”索尔·比利坚持说,“已经很多年了,朱利安先生。如今我们得到了这艘汽船,情况比过去好得多。我想成为你们的一员,您答应过我。”“确实如此。”丹蒙·朱利安装了两声,“那么好吧,比利,看来我们必须开始了,不是吗?你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我,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很难拒绝你的要求,不是吗?你很聪明,我不想失去你。”
索尔·比利几乎不敢杷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说您同意了?”乔希·约克会为刚才那种口吻后悔得要命,比利兴奋地想道。
“当然,比利,我会兑现这个承诺。”
“什么时候?”
“变化不可能一蹴而就。这需要一些时间,比利,几年的时间。”
“几年?”索尔·比利失望地说。他可不想再等几年,在那些故事里,这种事不需要几年。
“恐怕的确如此。就像你从孩子慢慢长成男人,现在你要从奴隶成长为主人。我们会好好养育你,比利,你会从鲜血中得到力量、美貌和速度。你会畅饮生命,让它在你的血管中流动,直到最终重生为夜族。这件事不会马上完成,但早晚会完成的,就像我对你做出的承诺一样。你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和主宰力,猩红饥渴会充满你的身心。我们很快就会开始。”
“多快?”
“一开始,你必须畅饮,比利,因此我们需要个祭品,”他大笑起来,“马什船长,”朱利安突然说,“他对你来说很合适,比利。等你捉到他的汽船后,按我说的把他带来,不要伤害他。我也不会碰他,他是你的,比利。我们会把他绑在那间华丽的酒吧里,你将饮下他的鲜血,一夜接着一夜地畅饮。像他这么高大壮实的男人肯定有不少血。他会坚持许久,比利,帮你在转变的路上走很远。是的,只要马什船长落到我们手上,你就可以从他开始学会转变。抓住他们,比利,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