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一剪刀下去,便将手里的彩绸剪断了。
陆炳看见之后,也随手将身前的彩绸剪断。
众人有样学样,纷纷将彩绸剪断。
彩绸上的红花便被站在身旁的女子用托盘接住,拿到了一边。
陆良又道:“请大人为本店揭幕。”
陆炳抬头一看,这余氏百货的牌匾还被一块红绸包着,笑道:“倒是有点意思。”
伸手将垂在地上的一根红色细线拿起来,往外一扯,随着红绸掉落,“余氏百货”几个金漆大字,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这块匾额的右下角则是陶仲文的落款,还有一方私印。
等候在一旁的凌阿轲等人,见红绸掉落,连忙点燃了准备好的鞭炮。
一时间,崇文门里街上响起“噼啪……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余氏百货正式开张营业。
趁着这会儿功夫,陆良凑到陆炳身旁,讪讪道:“大人,今日怎么会到这里来?”
陆炳板着面孔,轻“哼”一声,严肃道:“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干的这些事。”
“这些东西,赶紧收了,简直就是瞎胡闹。”陆炳训斥道。
陆良连忙点头应下:“我这就让人拿走。”
将凌仁叫了过来,耳语一番之后,不一会儿,那些花篮就被收了起来,条幅也都被打包装好,准备找个地方销毁掉。
陆良邀请陆炳,还有几位商行老板进店参观。
见锦衣卫指挥使在这,那几位老板哪还敢多留,纷纷推脱家中有事,留下贺礼,便告辞离去了。
陆炳倒是饶有兴致的在一楼和二楼逛了逛,碰到不懂的地方,还低声询问几句。
在陆良的讲解下,陆炳倒是对这个余氏百货刮目相看。
“你这小子,花样倒是不少,走,陪我回去喝一杯。”陆炳逛了一圈后,酒瘾犯了。
陆良哪敢不从,便吩咐余四姐照顾好生意,又留下张鹏在这,应付自己设想中会出现的一些牛鬼蛇神,这才跟随陆炳离开。
今日出门,陆炳没有骑马,难得坐了一辆马车,手底下的亲随,赶着马车往南镇抚司的办公驻地赶去。
陆良骑在马上,跟在后面,心里则是偷偷在想,这大明朝究竟有没有碰瓷这项罪名?
看刚刚的样子,陆炳并没有打算追究他的意思。
待到了地方,就被陆炳拽到屋里,还未等坐下,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了。
“私自结交朝廷大臣,你可知罪?”陆炳板着脸,声音有些冰冷。
“卑职知罪。”陆良毕恭毕敬认罪,这事都被他当场抓到了,哪还能偷奸耍滑的赖过去。
“以后不准这么干了。”陆炳随手将摆在桌上的碗拿了起来,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私自结交大臣,那可是以奸党罪论处,按律当斩,你小子没事,多看看《大明律令》。”
“坐吧,别愣着了,以后不准再干这种蠢事了。”陆炳示意陆良坐下。
见他如此,陆良可算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看来是过关了。
“谢大人,卑职明白了。”陆良恭敬道。
陆炳冲着门外喊道:“郑壁,给老子滚进来。”
也不知道这郑壁是不是天天都守在门外,听见陆炳喊他,马上就掀起门帘进到屋内。
“大人,有什么吩咐?”
陆炳敲了敲桌子,叫道:“老子珍藏的酒呢?”
郑壁咧嘴回道:“大人,酒让老李头给拿走了。”
陆炳一听,骂道:“又是这个老东西。”
“他可说了什么?”陆炳问。
郑壁回道:“老李头放下东西后,说了句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然后提着大人的酒就回去了。”
“这老东西,竟是故弄玄虚,馋酒就馋酒,拽什么酸文。”陆炳嘀咕一句,挥了挥手,示意郑壁再去弄些酒菜过来。
屋子里,只有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陆良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决定直说,询问一下如何能联系到在宫里头的陆贞娘。
“叔父。”陆良没有称呼他大人,开始打感情牌。“我妹妹陆贞娘被选入宫中,我想要见她一面,不知道叔父可有办法?”
陆炳疑惑道:“入宫?”
陆良就将陆贞娘被钱六抢进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炳听完,眉头紧皱,半晌才骂道:“他娘的,这东厂都欺负到我锦衣卫的头上了。”
“牵扯到后宫的事情,只怕难办。”陆炳道。
“叔父,我就这一个亲妹妹,难不成一辈子都不能出宫了,再也见不到了吗?”陆良神情沮丧,声音有些低沉。
陆炳沉吟道:“我听说成化朝时,宫里头倒是放归出一批宫女。即使如今再放归宫女,以你妹妹的年龄,只怕也难。”
“这件事,我再帮你想想辙吧。”陆炳最后道。
陆良见陆炳都没有办法,也不再多问,连皇帝的奶兄弟,在这件事上,都帮不上什么忙,自己只能再另辟蹊径了。
这时,郑壁转了回来,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
待将酒菜摆好,陆炳自己先干了一碗酒,摇头叹道:“这东厂钱六,不宜招惹,我知道你心中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若不能一击即中,万不可轻率出手。”
随即话锋一转:“陆良,你可知为何?”陆炳问道。
陆良回道:“厂权大于卫权。”
陆炳一只大手,拍了拍陆良的肩膀,言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请叔父赐教。”陆良倒是真想知道,为何连陆炳都说不能轻易动这钱六。
陆炳叹道:“自皇上沉迷修仙问道以来,便广寻天下奇珍异宝,惹得朝廷颇有怨言。”
“所以有些事情,便会暗中交给东厂去办。这钱六,我也早有耳闻,听说他为了能往上爬,自愿入宫,替皇上寻得不少炼丹修炼的宝贝,深得皇上赏识。”陆炳叹了口气。
“如今,他被升为东厂掌刑千户,轻易动他不得。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来头甚大的干爹。”陆炳示意陆良喝酒。
一碗酒下肚,腹内有些灼热,陆良赶紧吃了一口菜,压了一下。
陆炳又叹了口气,放下酒碗,“看看你叔父我,虽说同皇上情同兄弟,但是不也窝在这南镇抚司中,百无聊赖。”
陆良笑道:“叔父如今贵为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何来百无聊赖之说?”
陆炳最近确实有些烦心,虽说升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但是上面始终还有个大都督陈寅在,这北镇抚司诸事仍是插不上手。
再加上,这锦衣卫之内,要么是勋贵功臣子弟,要么是皇帝亲信,南镇抚司执掌本卫法纪,看似权力虽重,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他署理南镇抚司这几年,有些事情真的是难以下手。
比如这段时间,皇上那个便宜老丈人李拱臣,挂着锦衣卫的官职,整日惹是生非,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倒还不如躲在这官衙之内喝酒。
陆良哪里知晓这些,只以为他是随口说说而已。
陆炳又干了一碗酒,接着道:“不说这些,今次你跟随毛伯温南征,虽说立有功劳,顶多也是赏你个试百户,还是我向皇上上疏,为你讨要了一个百户之职。”
“这一碗,我敬叔父。”陆良一饮而尽。
“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何?”陆炳故弄玄虚,不说原因。
陆良想了想,迟疑着猜测道:“莫非……我是叔父的私生子?”
陆炳正端着碗喝酒,听见他这话后,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弄的杯盘满是狼藉。
“咳……咳……”陆炳真是被呛到了,连声咳嗽。
“叔父,叔父,好些了么?”陆良连忙拍打他的后背。
陆炳气顺了之后,一脚将陆良踹开,骂道:“你这惫懒的小混蛋,说的这叫什么话,不当人子。”
陆良连忙告罪:“叔父不要生气,是我说错话了,叔父恕罪。”
陆炳骂着几句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没法吃了,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挥手道:“滚吧。”
陆良不敢再待下去了,起身告辞。
“记得好好看看《大明律令》。”刚出屋子,就听身后传来陆炳的声音。
“卑职记下了。”陆良高声回道。
屋外,郑壁正躲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见陆良出来后,便向他招手。
“大人心情如何?”郑壁低声询问。
陆良摇了摇头:“我看有些……好像不太高兴,郑大哥有什么事么?”
郑壁道:“没什么事,回去好好看书。”
陆良拱手一礼,离开了南镇抚司。
屋子里,陆炳坐在椅子上,想起陆良刚刚说的话,不由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然后,又想起东厂钱六的事,陆炳止住了笑意,眼带杀气,这厂权大于卫权,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大人,有事禀报。”郑壁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陆炳整理了一下衣物,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郑壁掀开帘子,将手里的一封书信递给陆炳。
“大人,加急送来的。”
陆炳检查了一下火漆之后,便拆开信件,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沉默片刻,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接着查。”
郑壁点头应下。
陆炳随手将信件丢进火盆之内,火苗升腾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