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解惑

原以为这次升官,也和上次一般,要跪拜迎接圣旨,哪成想,只是将他的腰牌一换,连套新衣服都没给。

宫里头现在已经节俭成这样子了?连张圣旨都出不起了?陆良暗自腹诽。

不过,不管怎么样,升官了就是好事。

只是扭头看见张鹏的落寞之情,陆良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手里拿着刚刚更换过的腰牌,走到张鹏的面前,炫耀道:“张大哥,瞧见没有,百户,啧啧,仔细瞅瞅,这腰牌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张鹏看着陆良得瑟的神情,知道他想用这个骗小孩子的招数哄自己开心,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悲愤,一脚踹了出去。

陆良想过他会还嘴嘲讽自己,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出脚,一个没留神,正被他踹在了小腹之上,倒飞了出去,一个屁墩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张……鹏,你敢殴打上官?”陆良大叫道。

张鹏理都没理他,扭头走了。

正在这时,校尉陈武从院外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地上的陆良,连忙跑到身前,双手搀扶起他:“陆大人,您怎么坐地上了,这地上多凉,伤到了身子多不好。”

陆良借着他的力正往起站,便听见有人捏着鼻子在叫:“陈武,你小子给老子滚过来,这具尸体怎么还摆在后面,赶紧叫人弄走。”

陈武听到这声音,吓得一哆嗦,松开陆良,拔腿就跑过去,来到那人面前弯腰笑道:“大人,卑职这就安排人弄走。”

陆良正起来一半的身子,突然失去了搀扶的力道,又不受控制的仰头后仰,直挺挺的再次摔倒在地上。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刚刚提上来的陆百户么?怎么躺到这地上了,是没睡醒啊,还是身体没发育全,下肢无力啊?”那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陆良躺在地上,仔细看去,只见一个皮肤细腻的年轻人,正盯着自己看。

等到陆良站起身来之后,再仔细观瞧,依稀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还愣着什么,这是咱锦衣卫高千户。”陈武见陆良发呆,就出口提醒他。

陆良连忙行礼:“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高千户道:“今个老子还有点急事,就不教你小子怎样做人了。”说完,便晃晃悠悠的走了。

见这位高千户真走了,陈武的腰板才稍微直了起来。

“这高千户,什么来头?”陆良还在回想这个人怎么有些面熟,似是在哪见过。

陈武压低声音道:“来头大了,他叔叔可是内官监大太监高忠。”

原来是个关系户,陆良恍然大悟,也压低声音接着问道:“陈大哥,这么说,他这千户的官职,是靠着他叔叔的关系弄来的呗。”

陈武摇头道:“说是也不是,我记得好像是建成慈宁宫的时候,皇上赏赐高家,恩荫了一个百户,便是刚刚那位爷了。”

“大人可别看走眼了,这千户一职可是实打实靠高大人自己的本事升上去的。”陈武接着道。

陆良若有所思,却突然记起来了,这位高千户不就是那年冬天,他们兄妹二次来到镇抚司时,在院子里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的那位。

正在这时,两个校尉抬着一具尸体从诏狱方向走来。

陈武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陆良看着抬着的尸体,好奇问道:“这死的是谁?”

一个校尉回道:“大人,死的是户部主事周天佐。”

陈武见陆良疑惑,解释道:“前两天,这人挨了六十廷杖没死,只是可惜,昨夜里没熬过去。”

陆良没再多问,陈武便带着校尉将周天佐的尸体抬出了镇抚司,交还给正在外面等候的周家人。

周天佐的妻子吴氏和儿子周日暹见到周天佐被抬了出来,扑上前去,嚎啕大哭。

“你偏要上什么奏疏,白白丢了性命不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要如何得活啊?”吴氏抓着周天佐的尸身哭喊着,撕心裂肺。

周天佐的兄长周天正,亦是垂泪不止,但是见到锦衣卫的人正冷眼旁观,便上前将周天佐的尸体背了起来,一家人,哭哭啼啼的回了家。

陈武早已见惯这些,将尸体处理完后,便带着校尉外出巡视。

陆良这时也无所事事,便和张鹏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刀法。

下午时分,突然一个小道士找上门来,说是元福宫秉一真人想要见陆良。

这么多天,这位陶真人终于肯露面了,陆良便跟着小道人赶去元福宫。

朱厚熜崇尚道教,自从致一真人邵元节仙逝之后,这秉一真人陶仲文,便成了他的道友,隔三差五就将其请进宫中,探讨修炼之法。

今日,陶仲文可算有闲暇时光,听闻陆良已经回京,便迫不及待让人去请。

还是那间小屋,陶仲文盘坐着,闭目养神。

陆良跨步进来时,陶仲文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

“仙长,多日不见,越发精神了。”陆良随便恭维了一句,这老道貌似白头发又多了,看来整天和皇帝讨论修道,也是蛮累心的。

陶仲文呵呵一笑,上下打量陆良,然后道:“多日不见,小友眉宇间,却是多了些忧愁,可是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陆良本不想多说,但看这老道还算有些能耐,便多说了几句。

“家破人亡算不算?”陆良平静说道。

陶仲文大感疑惑,这段时日,他一心扑在道家的各种修炼之法上,只因皇帝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万一应对不好,再因为自己的技能不娴熟而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是的冤死。

所以,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他是漠不关心。

“小友此话怎讲?”老道人问道。

陆良倒没有再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下去,而是话头一转,反问道:“不知道,仙长今天叫我来,可是有什么指点?”

陶仲文微微一笑,回道:“听闻小友南征,刀兵凶险,怕小友一去不复还。”

“如今得闻小友平安归来,也不枉贫道平日里诵经,护佑于你。”陶仲文装的一本正经。

陆良不由得笑了,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嗤笑道:“仙长,我还是喜欢你当年忽悠我的模样,咱这套唬人的神通还是收起来吧。”

陶仲文哈哈大笑,恢复了自己的洒脱本性,这整天伺候皇帝,装的高深莫测,也是浑身难受,怪不自在的。

“小友果然是个妙人。”陶仲文笑道,“其实今天把小友找来,是老道有个疑惑,想求小友解惑。”

陆良更是奇怪了,这老道贵为皇帝的座上宾,还有什么惑是自己可以帮他解的?

陶仲文最近确实有个糟心事,不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而是出在那个“跛子道人”段朝用的身上。

自从翊国公郭勋将段朝用推荐给皇上,这“跛子”出入宫中几次后,又被加封为“紫府宣忠高士”,整个人就飘了起来,什么大话都敢讲。

前不久,国库空虚,这段朝用竟然口出狂言,对朱厚熜说,他要为国炼金,贴补国库。

这特么是吃丹药吃多了吧,脑子吃坏了?陶仲文在一旁听到这“跛子”的狂语,当时气血就上涌,好悬没破了功。

还好及时忍耐住,没有在朱厚熜面前失仪。

这要炼出金子还好,万一要是炼不出来,怎么办?欺骗皇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虽说此事与自己没有太大干系,但是坏就坏在他这张破嘴上,陶仲文为了能减轻点自己在宫里的“业务量”,也曾在朱厚熜面前为这跛子说过不少好话。

这要是段朝用炼不出金子,犯了欺君之罪,再牵连到自己,这可如何是好?陶仲文心中甚是忧虑。

以朱厚熜那喜怒无常的秉性,真要炼不出金子,可真是会死人的。

陶仲文虽说为这事忧虑,但还尚未到寝食难安的地步。

只不过,前两日,那段朝用的关门弟子王子岩找上门来,揭发了段朝用的伎俩,言称:“先前进献给皇上的两万两银子,也不是他炼制的,而是从翊国公郭勋那里骗来的。”

这一次,段朝用竟然发疯似的放出狂言,要每年为国库炼制数万两真金白银,弥补国库空虚。

老国公郭勋听到段朝用这话时,气的须发都翘了起来。如果说让他掏个一万两万两的银子,还能接受,这每年要拿出数万两银钱白白的送入宫中,这不是要他老命。

虽然说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也不是这个花法啊。

段朝用见郭勋不答应,便继续出言哄骗他。

作为段朝用收进来没多久的关门弟子,王子岩却是真的怕了,本以为是跟着师傅能享福,哪成想这师傅不靠谱,口吐狂言欺骗皇上,自己有几条小命也不够送啊。

是以,他便偷偷跑到元福宫,向陶仲文揭发了段朝用的骗术。

这下,可把陶仲文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位本事通天的道友,竟然是个大骗子,还骗到皇帝身上。

一想到自己曾经在朱厚熜面前,不断推荐段朝用,陶仲文就肝胆直颤。

枉费了一片苦心,以为能有位道友分担些业务,却不曾想,这是要挖大坑,将自己活埋了。

陶仲文将这件事斟酌着说了出来:“小友,你认为,贫道应该如何处置?”

“这有何难,‘死道友不死贫道’。”陆良脱口而出。

陶仲文眼睛就是一亮,“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话真是妙啊。

“哈哈哈,老道果然没看错人,小友果真有办法。”陶仲文也不是没想过与段朝用彻底撇清关系,但是如果他一反常态的急于禀报给皇上,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位皇帝太多疑了,只有合乎情理,才能不留痕迹。

“小友,你认为,老道应该如何做呢?”陶仲文追问道。